招待所的床總是發(fā)出吱吱的聲音,仿佛木頭板子隨時都要坍塌一樣。江素棠的心也跟著懸著,如果把床睡塌了,是不是還得賠償?倒不是差這筆錢,而是丟不起這份人。
一個司令一個勞模,出來一趟,把別人的床睡塌了,這事該怎么說?
好在,整張床只是不停地“亂叫”,最終還是挺住了。
夫妻倆沒吃早飯,穿好衣服,洗把臉,直接去了張建毅家。見他們回來,張建毅很是驚訝。
“你們咋回來了?”
“來接娃?!鳖欍戜h說。
張建毅面色一黑:“娃兒們吃早飯呢,你們別去打擾了?!?/p>
張建義是絕對的區(qū)別對待,滿身硬骨頭,沒什么柔情,對娃可以拿出一些耐心,對大人可就沒有這樣的耐心了。尤其是把顧銘鋒當(dāng)親兒子之后,架子更是端起來了。
“閨女,過來,薛姨給你盛了飯?!毖粲H親熱熱地招呼著江素棠。
顧銘鋒尷尬站在原地,怎么,就他一個人沒有飯吃?
“跟我進(jìn)書房,訓(xùn)話!”張建毅聲如洪鐘,直沖著顧銘鋒。張建毅這個人,越老越固執(zhí),越是親近的人,越是苛刻對待。
“顧銘鋒,想了一宿也該想明白了,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年后,年后就回?!?/p>
張建毅拍了一下桌子,擺起嚴(yán)父的譜:“年后是什么時候?正月十五叫年后,年底也叫年后!”
如此節(jié)節(jié)逼問,顧銘鋒只能說:“正月十五,正月十五我就回北方?!?/p>
“你最好說的是實(shí)話,但凡正月十五你沒回來,我就直接出調(diào)令!”
顧銘深吸一口氣,敬了一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wù)!”
窗簾是半擋著的,陽光直直地照進(jìn)來,把紅木桌面照得有點(diǎn)刺眼。顧銘鋒沒有躲開,他身形挺拔,光線將他整個人照得更亮。
張建毅非常滿意,這就是他培養(yǎng)出的繼承人,重情重義,素質(zhì)高能力強(qiáng)作風(fēng)正,儀表堂堂更是加分項(xiàng)。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將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北部戰(zhàn)區(qū)司令,也是全國最年輕的戰(zhàn)區(qū)司令。還不到四十歲,將來大有可為。
張建毅倒了杯茶,問顧銘鋒:“喝不喝茶。”
顧銘鋒只吐出三個字:“不愛喝。”
無“仇”不成父子,兩人的關(guān)系越來越像父子。
回北方的日子徹底定下了,來年的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接任北部戰(zhàn)區(qū)司令,或者正月十五從海島出發(fā)。這中間可是有很大時間差的,顧銘鋒決定很張建毅玩文字游戲。到時候再看選擇哪一種……
建設(shè)海島的工作收收尾,等待著市長接任,一切似乎都有完美的安排,到了這樣的時刻,他偏偏放不下。
一開始他只是去海島療養(yǎng)的,后來成為建設(shè)者。瀟灑地拿起,更要瀟灑地放下。
“吃飯去吧?!睆埥ㄒ闳缤逻_(dá)命令。
“不吃,不餓了。”顧銘鋒說。
張建毅皺眉:“臭小子,你跟我生氣?”
到了這個年紀(jì)被人叫臭小子,顧銘鋒只覺得渾身都別扭。
“不是,今天奧數(shù)比賽放榜,我得帶娃去看看,別耽誤了時間?!?/p>
奧數(shù)比賽的成績會先在大學(xué)門外貼出來,然后再登報(bào)紙。麥穗都急了好幾天了,一頓早飯吃不吃都行,凡事以娃為先。
張建毅放下茶杯,“那還不趕緊去!”
顧銘鋒出去了,張建毅獨(dú)自坐在書房里喝茶。他也不想這樣逼迫顧銘鋒,是他的子女逼他,逼他退休,逼他去國外養(yǎng)老。他現(xiàn)在如同紙老虎,看著威嚴(yán),實(shí)際很害怕子女。以前為了國家為了部隊(duì),虧欠子女太多,如今想彌補(bǔ),倒放不下面子了。
當(dāng)然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北方已經(jīng)亂得不行了。黑社會、打劫案、三廳一社、黃賭毒、飛車黨、小偷小摸……還有那些青少年,染著個黃毛,天天在街上晃蕩,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現(xiàn)在社會自由了,一自由就開始亂套。他必須派一個有能力的人去治理這些事,顧銘鋒就是最好的人選。
張建毅的茶水已見了底,拿起茶壺又續(xù)了一杯。他相信自已不會看走眼,從年后開始,用不了多久,北方就會大變模樣。
讓顧銘鋒立一些功,再調(diào)到首都,一年兩年三年的,也就把他這個大軍區(qū)總司令給接任了。那時候顧銘鋒也就四十出頭,再好好干幾年,爭取當(dāng)個中央軍委委員。
“對!就這么辦!”張建毅自言自語,這就是他心中的安排,沒跟任何人說過,甚至沒跟顧銘鋒本人說過。
聽說一家五口要走了,薛書敏不高興都擺在臉上。
“看完成績就走,不回來了?”
“不回了,看完成績直接就上火車了。”顧銘鋒說。麥穗這幾天一直說自已考得不好,再加上兒子的年齡實(shí)在太小了,他和江素棠都沒指望著兒子能取得什么名次,重在參與。
“小丫頭,你也走呀?”薛書敏問周瑤。
“我也走,顧江麥走,我就得走?!敝墁幷f。
“你倒是愛跟著他?!毖粽f,一家五口著急回海島,留不下。她也挺希望周瑤留下來玩幾天的,看來是不行了。
“不是不是!”麥穗插了話:“薛奶奶,是我愛跟著瑤瑤姐姐?!?/p>
“呵,”薛書敏笑了:“你倆別管誰跟誰,還能跟一輩子不成?”
麥穗被噎了一下,小臉鼓了鼓,最終開口道:“能?!?/p>
一輩子就一輩,他早就想好了,要跟瑤瑤姐姐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顧江麥,這可是你自已說的,咱倆是一輩子的,咱倆拉鉤?!敝墁幑醋←溗氲男∧粗?。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哎呦,”薛書敏仍然很慈愛:“看這倆小娃娃,還當(dāng)個真事兒了?!?/p>
說完“嘶”了一聲,別說,你別說,凡事不可下定論,萬一這倆孩子以后真結(jié)婚了呢?
薛書敏柔柔自已的耳垂,江素棠說她心臟不好,她得好好保養(yǎng)著,爭取看到兩個娃結(jié)婚。
去大學(xué)的路上,麥穗一直低著頭。小男娃覺得自已考得不好,甚至不敢去面對自已的成績。
他想成為英雄,偏偏有許多自已的小煩惱。成長之路的酸甜苦辣,應(yīng)該由自已慢慢體會。
周瑤走到麥穗身邊,伸手碰碰她的下巴:“顧江麥,你不要一直低著頭。”
“顧江麥,你要勇敢一些,你可是我的英雄呀!”
小男娃的眼睛亮了:“瑤瑤姐姐,我真的是英雄嗎?”
“對呀!”小姑娘拉著他的手:“你是英雄,我是英雌,咱倆是一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