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活了大半輩子，深知這世上沒有憑空掉下來的餡餅。

尤其是現(xiàn)在，知青返城這事。

他怕謝驍這傻孩子又扛下了什么暗虧。

“爺爺，您放心，沒為難?！?/p>

謝驍略微停頓，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次您病得突然，我又即將調(diào)任，家里確實(shí)需要人手。我把實(shí)際情況向組織作了匯報，這才特批同意的?！?/p>

老爺子盯著他看了足足有十幾秒，像是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假。

謝驍迎著那目光，又輕聲補(bǔ)了一句：“其實(shí)……這是莞莞想到的主意。”

老爺子眼皮微微動了一下。

他就知道！

謝驍這孩子，做事踏實(shí)，肯擔(dān)責(zé)任，但論起這種找由頭的細(xì)膩心思，怕是比不上他那剛過門的媳婦。

“嗯，她是個心里有數(shù)的。那…依你看，你大姑和你姑父這回這事，該怎么著？”

謝驍沒想到爺爺會直接問這個。

他平日從不插手長輩的事情，更何況是他們的感情問題。

“大姑和姑父之間具體怎么處，我插不上手，也不該我插手。但大姑這次來家里鬧這一場，把您氣病這一樁，她不該?！?/p>

他毫不掩飾對謝玉芬此舉的惱火，但界限劃得很清。

“不瞞您說，爺爺，您剛進(jìn)醫(yī)院那會兒，我火氣上頭，真想直接去找大姑理論！是莞莞拉住了我。”

“她說，這個家最終還得您來拿主意，讓我等您醒了，聽您的意思?！?/p>

他把問題輕輕巧巧地，又拋回給了老爺子。

老爺子聽著，靠在枕頭上，眼皮耷拉著。

“你媳婦勸得對?！彼瓤隙藴剌?，“但這個家，確實(shí)不能再由著玉芬這么胡鬧下去。”

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害。

他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經(jīng)歷過風(fēng)浪，但女兒這次鬧得實(shí)在太過，踩到了他的底線。

半晌，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眼神再沒了疑。

“讓你姑父，就還住在西邊那小屋，吃喝用度，從咱們這邊出，別短了他的，也別讓人看了笑話?！?/p>

“至于你大姑那邊……你就不用管了。等志遠(yuǎn)那孩子回來，我自有辦法收拾她?！?/p>

他不想因?yàn)榧依锏氖虑椋绊懼x驍?shù)氖聵I(yè)。

再說，這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有一部分責(zé)任也是因?yàn)樗麑ε畠旱目v容。

“眼下，你先安心去冀北，家里的事，我心里有數(shù)了?！?/p>

老爺子沒有具體說要怎么“有數(shù)”，但謝驍聽明白了。

爺爺這是要把事情攬過去，不讓他再插手。

畢竟，謝玉芬是他的長輩，他一個晚輩，無論怎么處理都可能被人抓住話柄

“我知道了，爺爺?！敝x驍沒再多問，只是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爺子沒再說話，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走廊里的燈光有些晃眼。

謝驍一出來，謝玉蘭就焦急的問情況。

“怎么樣？爸跟你說了什么？”

謝玉蘭心里跟貓抓似的。

老爺子跟謝驍單獨(dú)說話，也不知道到底要說什么。

生怕老爺子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決定，大姐犯了再多錯誤，畢竟那是她親大姐。

“爺爺沒多說，就交代我，去了冀北之后，姑父還留在家里，吃用照舊?！?/p>

謝玉蘭愣了一下：“那……大姐呢？爸就沒說大姐怎么辦？”

謝驍搖了搖頭，“爺爺只說，等志遠(yuǎn)回來，他會處理。讓我們……都別管了。”

“別管了？”謝玉蘭喃喃重復(fù)了一句，心里五味雜陳。

不管？哪能真不管？可老爺子發(fā)了話，誰又能插手？

*

幾天后，老爺子的病情穩(wěn)定下來，出了院。

謝玉芬那邊也一反常態(tài)地消停了，沒再上門吵鬧，也沒在外面四處哭訴。

家里恢復(fù)了安靜，唯一的不一樣的是，謝玉蘭把自己那個才八歲的小兒子郭志明，連人帶個小包袱，送到了老爺子這兒。

孩子怯生生地傳話：“是媽媽、媽媽說，爸爸不要我們了……讓我跟著爸爸……”

郭石看著孩子拽著他衣角的樣子，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然后別開了臉。

溫莞和謝驍商量，默默給郭石房里加了一張小行軍床

大人間的恩怨，孩子總歸是無辜的。

老爺子回家那日，謝驍前往冀北基地的調(diào)令，正式文件下來了，三天后就走。

與此同時，郭志遠(yuǎn)調(diào)回京的批文，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獲得了批準(zhǔn)，只等那邊辦完手續(xù)，人就能回來了。

消息沒有聲張，謝玉芬那邊似乎還完全蒙在鼓里。

謝驍私下跟郭石透了底。

郭石聽說大兒子能回來了，臉上那層灰敗氣總算散了些，眼里有了點(diǎn)活泛氣兒，照顧小兒子時也多了幾分耐心。

出發(fā)前一晚，溫莞里外收拾著行李，謝驍?shù)能娧b、日常衣物、還有她自己的幾件，都得拾掇利落。

謝驍話不多，跟在她身后打下手，兩人沒什么言語，動作卻默契得很，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什么。

“家里的事情……大姑那邊，真的不用我們再插手嗎？”溫莞有些不放心的問。

這幾天她以為謝玉芬怎么也會登門來道歉，結(jié)果她除了那日把孩子丟在門口，連門都沒進(jìn)過……

“不用操心，有爺爺坐鎮(zhèn)。而且，我已經(jīng)給志遠(yuǎn)去過電話了，把家里這段時間的情況，都跟他說了?！?/p>

“那孩子從小就懂事，有分寸。等他回來，知道該怎么做。咱們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去冀北的事安排好?！?/p>

溫莞聽了，不再多問，繼續(xù)低頭收拾，她拿起那件上次在百貨大樓買的軍大衣。

“這個要帶過去嗎？會不會太扎眼？”

這衣服不管是料子還是做工，都一看就不菲，她擔(dān)心穿過去，太惹眼，給謝驍帶來不必要的關(guān)注。

“帶，既然買了，就是穿的?！?/p>

他看著她，聲音放低了些：“穿給我看?！?/p>

溫莞被他后一句話說得耳根微熱，嘴角也彎起淺淺的弧度。

她將大衣的褶皺撫平，疊好，妥帖地放進(jìn)了箱子里。

合上箱蓋，她腦海里忽然閃過兩張面孔，隨口問道：“說起來……也不知道霍東野和江曼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這些時日，光忙著應(yīng)付家里這一團(tuán)亂麻，也沒有空出功夫打聽他們的事情。

這一眨眼，他們自己也要離開京市了，時間過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