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曲令頤驚訝的呼喚,嚴(yán)青山一怔,也回過頭來望向她。
看見她的時候,他冷硬的線條微微柔和了些許,竟是露出些溫和的笑意來。
“我聽說了好消息,正好攢了幾天假,就過來看看你?!?/p>
安山又落了雪,嚴(yán)青山朝她走來,她能看到她的帽子上肩膀上都落上了點碎雪。
不知道為什么,她莫名想到一句不知道在哪里瞧見的舊話。
霜雪吹滿頭,也算共白首。
然后,她就莫名在嚴(yán)青山的目光和雙眼的笑意當(dāng)中,有寫赧然了。
她的目光別開了片刻,輕聲道:
“原來你都知道了……消息傳得這么快嗎?”
嚴(yán)青山一怔,隨后也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
他說著,將軍大衣當(dāng)中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拿出來,抖給曲令頤看。
曲令頤低頭一看,當(dāng)即愣住了。
頭一張報紙,是《奉天日報》頭版頭條。
《自力更生,奮發(fā)圖強!奉天女工程師曲令頤研發(fā)“東方紅”拖拉機!》
另一張報紙,是《洛市日報》,標(biāo)題和奉天的那張就不太一樣了。
《華國首臺自研拖拉機在洛市一拖廠下線!青年工程師曲令頤立首功!》
曲令頤有點哭笑不得。
怎么感覺……
早晚有一天,奉天和洛市的人要為她屬于哪里吵起來。
有誰還記得,她是姑蘇人?
再往下翻一張,赫然是《姑蘇晚報》。
曲令頤都不用看就知道標(biāo)題會強調(diào)什么,還不是她姑蘇人的身份……
好家伙,她一整個好家伙。
這些報紙,有個共同的特點。
標(biāo)題下面,是一張按照時代來講,比較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是她和鐘老一起,為拖拉機戴上大紅花的樣子。
上面對她的模樣,那可是拍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曲令頤這才明白過來。
怪不得她從奉天轉(zhuǎn)車的時候,總感覺有不少人盯著她看,原來是這么回事。
這下,她可算是出名了!
曲令頤摸了摸鼻子,心里還有點不好意思。
“我才剛剛干出一點成績來,怎么這么多報道呢?”
嚴(yán)青山伸手,拂去她帽子上細(xì)碎的雪,輕聲道:
“你不用那么謙虛,我們大伙兒都覺得,你相當(dāng)了不起呢?!?/p>
他說完,頓了頓,拿出了個油紙包遞給她。
“天氣冷,給你帶了條新圍巾,你回去再看,別弄濕了。”
然后,他又獻(xiàn)寶似的,把自己的軍用背包拉開了一點,讓她看里面。
曲令頤湊過去一看,又愣住了。
背包里,放著個相當(dāng)大的搪瓷罐,上頭蓋著蓋子。
她解開蓋子看了一眼,當(dāng)即就驚呼了一聲:
“這是……牛肉?”
還是鹵好的?!
曲令頤驚呆了。
這年頭,??墒亲钪匾纳a(chǎn)資料,金貴得不得了,家家戶戶恨不得給供起來。
哪有人敢隨便殺牛?
這牛肉哪兒來的?
嚴(yán)青山看她一臉驚訝,輕聲解釋道:
“前兩天,駐地附近有個村子,一頭牛不小心摔斷了腿,救不活了,村里報備了之后,只能殺了,也算是彌補點損失?!?/p>
“牛村長記掛著你,讓人跟我說一聲。我就趕緊拿著肉票和布票,去跟村里換了兩斤回來。然后又拜托我們部隊食堂的大師傅給鹵上了,帶過來給你嘗嘗鮮。”
聽著嚴(yán)青山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曲令頤心里卻知道,這過程絕對不簡單。
肉票、布票,這年頭哪一樣不是稀缺貨?
更別說鹵牛肉了。
各種香料比肉還難找。
能湊齊一鍋鹵料,不知道要費多大的勁。
而且還專門請了假給她送過來。
鹵牛肉珍貴,可是她卻覺得,嚴(yán)青山這份用心才是最珍貴的。
她垂下眼,心里像是有一股暖意流淌往四肢百骸。
分明是落了雪的嚴(yán)冬,她卻一點都不冷了。
兩個人正并肩往廠區(qū)那邊走,正巧迎面遇到了劉廠長。
劉廠長是認(rèn)識嚴(yán)青山的,知道這是曲令頤的對象,他老遠(yuǎn)就笑著打招呼。
“哎呀,嚴(yán)團(tuán)長來了!快快,曲工這趟可辛苦了,你可得讓她好好休息休息!”
“廠里的事不著急,都按部就班地進(jìn)行著呢,有我盯著!你倆回員工宿舍休息一下??!明天下午過來就行!”
他心里可是清楚。
這么多天,曲令頤基本上就沒在廠里分的宿舍里睡過。
廠區(qū)辦公室的行軍床,忙累了就睡一會兒。
這次去洛市那么老大遠(yuǎn),那不累壞了!
可得讓這個寶貝疙瘩好好休息一下。
曲令頤看了一眼身邊的嚴(yán)青山,眼神有點微妙地游移了一下。
名義上是夫妻,可她和嚴(yán)青山到現(xiàn)在還沒圓房呢……
今天嚴(yán)青山來了,晚上住哪兒啊?
曲令頤心里尖叫。
她其實在感情方面稍微有點慢熱,雖然對嚴(yán)青山很有好感,并不排斥他,但是……但是她還沒做好那個準(zhǔn)備??!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嚴(yán)青山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劉廠長,我已經(jīng)在招待所開好房間了?!?/p>
招待所?
咋來找媳婦還睡招待所?
這啥情況?。?!
劉廠長正要說點什么。
他媳婦柳芳,卻笑著走了過來,一把拉住了曲令頤的手。
“哎喲,瞧我們曲工這小臉,都累瘦了!這段時間肯定沒睡好吧?我聽人說,你這宿舍都空了好些天了!”
嚴(yán)青山聞言,目光落在了曲令頤的臉上。
曲令頤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虛,她低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
“工作比較忙嘛……那個,你聽我狡辯……”
嚴(yán)青山看著她那副樣子,忍不住笑了。
“那招待所就不住了。今天晚上,我得回宿舍,好好盯著你休息?!?/p>
瞧著兩個人離開的背影,劉廠長還有點不解。
“這小兩口,怎么還不住一塊兒呢?”
“老劉你懂什么呀!”柳芳白了他一眼,“沒眼力勁的,一邊去!”
旁邊幾個剛從食堂出來的家屬院媳婦,卻湊在一起,嘮起了閑天。
“我看啊,這小兩口八成是鬧別扭……”
“說不準(zhǔn)是工作太忙,生分了。”
“可不是嘛!你看那嚴(yán)團(tuán)長,人高高大大的,瞧著就是個悶葫蘆,半天不說一句話!這還跑去住招待所?”
“這哪兒行??!夫妻不住一塊兒,這感情能好得起來嗎?”
瞧著兩人走遠(yuǎn)了的背影,幾個媳婦吃吃地笑了起來,意有所指道。
“瞧嚴(yán)團(tuán)長瞧曲工的那個眼神,可不像是感情生分了?!?/p>
“這眼神瞧著,能吃人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