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正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的身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一種被冒犯的憤怒,而在微微地顫抖。
作為國家計劃的最高制定者之一,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和他帶領的整個計委團隊,幾十位國內最頂尖的專家,耗費了無數(shù)個日夜心血,計算出來的國家藍圖。
在這個小丫頭嘴里,竟然成了一個可以隨意壓縮的,小孩子的游戲?
“荒謬!一派胡言!”
他身后的一個計委專家,終于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指著曲令頤,厲聲呵斥。
“你這是典型的唯心主義!是數(shù)字游戲!”
“你以為國民經濟是面團,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嗎?你把經濟規(guī)律當成了什么?!”
“沒錯!你這個模型,看起來復雜,誰知道里面的數(shù)據(jù)是不是你胡編亂造的?”
“那個二十倍的利潤,你是怎么算出來的?簡直是信口開河!”
“還有那個就業(yè)轉移,你說得輕巧!幾十萬工人,你說轉移就轉移?”
“他們背后的幾十萬個家庭怎么辦?你想過沒有?!”
一時間,計委的專家們群情激奮,紛紛開口,對著曲令頤發(fā)起了圍攻。
他們引以為傲的專業(yè)領域,被人用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進行了降維打擊,這讓他們本能地感到了恐懼和憤怒。
他們試圖用自己熟悉的,傳統(tǒng)的經濟學理論,去尋找曲令頤的漏洞。
然而,面對著暴風驟雨般的詰難,曲令頤的表情,依舊是那么的平靜。
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她只是伸出手,對工作人員說道:
“麻煩,把三號到十五號圖表,全部掛上來?!?/p>
什么?!
還有?!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工作人員手忙腳亂地,將十幾張同樣巨大的圖表,一張接一張地,掛滿了會議室整整一面墻!
【鋼材-煤炭-電力跨行業(yè)能源消耗動態(tài)平衡模型】
【產業(yè)工人再就業(yè)培訓周期與成本效益分析模型】
【國際鋼材及大宗商品價格波動預測與外匯對沖模型】
【鐵路運力提升對農產品及工業(yè)品流通效率的倍增效應模型】
……
每一張圖表,都針對剛才專家們提出的一個質疑,給出了一個獨立的,完整的,并且充滿了海量數(shù)據(jù)和精密推演的,數(shù)學模型!
那一瞬間,整個會議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剛才還群情激奮的計委專家們,一個個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們的臉色,從憤怒的潮紅,變成了震驚的煞白。
他們看著那一面墻的“天書”,感覺自己就像一群拿著木棍和石頭的原始人,在面對著一整個航母戰(zhàn)斗群!
這不是辯論。
這是屠殺!
是知識層面上,慘無人道的,單方面的屠殺!
他們引以為傲的“宏觀調控”,他們賴以生存的“計劃經濟學”,在曲令頤這種跨越了時代的“系統(tǒng)工程學+計量經濟學”的降維打擊面前。
顯得就像小學生的算術題一樣。
幼稚,可笑!
孫正平呆呆地站著,目光掃過那一面墻的圖表。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從業(yè)幾十年,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無知”,什么叫“渺小”。
他感覺自己窮盡一生建立起來的知識大廈,在這一刻,被對方用一種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抗拒的巨力,轟然推倒,夷為平地!
他輸了。
甚至連對方是怎么出手的,都還沒看清,就已經輸?shù)靡粩⊥康亍?/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
就在這死寂的氛圍中,一個狂放的,充滿了無盡快意的笑聲,猛地打破了寧靜!
是馮遠征!
老將軍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指著對面那群失魂落魄的計委專家,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好一個‘三年完成五年計劃’!”
“好一個降維打擊!”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呆若木雞的孫正平身上,聲音洪亮如鐘。
“孫主任!你不是最會算賬嗎?!”
“現(xiàn)在,我們令頤丫頭,幫你把未來二十年的賬,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你,還有什么話說?!”
孫正平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他還有什么話說?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看著墻上那些他看不懂,但卻知道每一個數(shù)據(jù)背后都代表著如山鐵證的模型,又看了看那個從始至終都平靜如水的年輕姑娘。
他的心里,那股被冒犯的憤怒,早已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巨大的震撼,
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
他終于明白了。
自己和她的差距,不是觀念的差距,不是方法的差距。
而是時代的差距。
自己還停留在用經驗和算盤來規(guī)劃國家的農業(yè)時代。
而她,已經站在了用數(shù)據(jù)和模型來驅動未來的,信息時代!
他緩緩地,緩緩地,坐回了椅子上。
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許久,許久。
在全場所有人的注視下,孫正平,這位掌管著國家經濟命脈,一向以嚴謹和穩(wěn)健著稱的計委副主任。
竟然,慢慢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一絲不茍的中山裝,推開椅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曲令頤的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目光中。
他對著眼前這個年紀可以當他女兒的年輕姑娘,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曲上校……”
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卻又帶著一種如釋重負般的坦然。
“我……收回我所有的話。”
“是我,鼠目寸光,固步自封了。”
他抬起頭,看著曲令頤那雙清澈如星辰的眼睛,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有羞愧,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種發(fā)自肺腑的,對未來的無限希望。
“國家有你,何愁不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