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芳詫異地看向西頭。
“他……啥前兒開始收魚了?”
雙馬嶺就這么一戶姓常的。
常玉明被狼咬后到現(xiàn)在都沒出屋。
常玉成和楊萌萌的年齡沒差多少,雖然是跟楊志平算是一輩兒的,但楊萌萌向來直呼其名。
因此,楊萌萌口中的常叔,只能是常玉山。
“今個早上……”
楊萌萌氣喘吁吁地說道。
“萌萌,你別急,進屋說?!?/p>
方安帶著幾人進屋。
楊萌萌坐在東屋炕沿緩了會兒,這才娓娓道來。
“早上咱剛撈完魚,常叔就去東大河說要收魚,還說要給七毛錢一斤。我來前兒聽王奶奶說,她早上看到常叔拉爬犁去縣里賣魚,應該是把那些凍魚賣出去了,這才想著收魚的?!?/p>
“早上……,那就是去黑市了。這些都是王嬸兒跟你說的?”
方安思索著追問。
他倒不是不相信楊萌萌,而是覺得這件事有蹊蹺。
楊萌萌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王嬸兒也向來不會說謊。
按照王嬸兒看到的情況。
常玉山起早去縣里賣魚,只有可能是去黑市。
但上周張瘸子說黑市管的嚴,還要大面積抓人,去那邊賣魚是很危險的,抓到的機率比較大。
而且根據(jù)他上次去黑市的情況來看。
林縣的魚市基本飽和,黑市那邊賣得也不快。
按理說。
就算常玉山?jīng)]被抓還把魚賣出去了,也不可能回來就張羅著要收魚。
“不全是。王奶就看到常叔去縣里了。剛我媽去小賣部買東西,看有人來西頭送魚,還以為是給你送的,一問才知道是要給常叔送,這才知道常叔要收魚。”
楊萌萌擺著手補充道。
方安不禁陷入沉思。
這么說,收魚的事是真的了。
但現(xiàn)在的黑市,吃得下那么多魚嗎?
“小安,常叔跟你搶著收魚,價格還比你高,萬一你那邊湊不上怎么辦?。俊?/p>
楊萌萌試探著問了句。
昨天早上撈魚前兒,沈蓉見方安撈完又下一網(wǎng),還是像上周一樣下午送魚,就好奇地問了句去哪賣。
當時楊志平和楊萌萌都攔著。
但方安卻沒想著瞞。
直接說了給縣里的單位送,沒說具體是哪個,但說了要三天內(nèi)湊齊六百斤。
楊志平知道后,特意當著方安的面囑咐沈蓉別說出去。
楊萌萌也是那時才知道,方安下這么多網(wǎng)是著急湊數(shù)。
因此。
她剛聽說常玉山收魚,就急匆匆地跑過來報信兒了。
方德明兩口子聞言,也擔憂地看向方安。
“萌萌說的對。老常那兒給七毛,估計大多數(shù)都得給他送……”
陳燕芳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然而方安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起來。
“沒事兒。實在沒人送,咱就自擱撈唄。六百斤咋也能湊出來?!?/p>
方安剛剛還在皺眉,想著昨個回來時再買幾張網(wǎng)好了。
但仔細一想。
這幾百斤魚倒也不至于湊不上。
就算今個收不著魚,自個撈咋也能有一百六十斤。
加上昨天送的,這就四百斤了。
下午回來前兒他再買幾張網(wǎng),明個多下幾張,兩百斤咋也能撈出來。
至于剩下的一百斤,就從酒廠那邊勻。
周四少給酒廠送點也沒事兒。
“咱自擱咋撈?這一天能撈多少都有數(shù)的……”
方德明也跟著長吁短嘆。
“總共也沒差多少。而且常叔那邊,估計也收不了幾天。”方安隨意地笑了笑。
“嗯?為啥?”
楊萌萌眨著大眼睛問道。
“過兩天就知道了?!?/p>
方安沒多解釋。
常玉山光用腳走,去不了外縣。
等他把兩個廠的魚都送完,就算林縣缺魚,也缺不了多少斤,估計再收幾天就賣不動了。
陳燕芳聽得云里霧里。
但看楊萌萌在也沒多問。
“那行吧,你知道就行,我先回去了?!?/p>
楊萌萌說著就要走。
“歇會兒再走吧。大冷天的,離這么遠還特意跑一趟。暖和暖和再走?!狈桨矂竦?。
“沒事兒。我總擱往外跑,不冷。我就是怕你湊不上數(shù)再不收魚,你要不收我就沒地兒賺錢了,走了?。 ?/p>
楊萌萌笑呵呵地打過招呼就走了。
方安把人送到大門口才回屋。
“小安,這魚要湊不上,酒廠那邊咋整?!?/p>
方德明見人走后這才問了句。
昨天吃飯前兒方安說過酒廠也要六百斤魚,周四就得給酒廠送。
要是這邊湊不上,拖下去很容易影響到酒廠的生意。
“沒事兒,晚上回來前兒我再買幾張網(wǎng)。昨個我就想買來著,大意了?!狈桨驳恍Φ馈?/p>
“買網(wǎng)得多少錢?讓你大嫂給你拿?!?/p>
方德明說完,陳燕芳就要去拿錢。
“不用不用,我兜里有,幾張網(wǎng)沒多錢。”
方安連忙拉住陳燕芳。
“那你剛說老常收不了幾天,是咋回事兒?”
陳燕芳好奇地問道。
“不急,慢慢就知道了?!狈桨惨琅f沒說,主要是這種事解釋起來,大哥大嫂也未必能理解。
這個年代,大部分人的思想還停留在體力賺錢的階段。
對于市場的理解幾乎是零。
但想到這。
方安也明白了為何常玉山剛賣一天就回來收魚。
這就是根本原因!
另一邊。
常玉山家。
收魚的消息放出后,此時的常玉山家人滿為患。
這會兒。
常玉山拿著秤稱魚收魚,常玉成則拿著筆和紙記賬。
程英從下屋拿出幾個大竹筐準備裝魚。
但她看著院內(nèi)擠滿的人群,非但沒像常玉山那般興奮,反而是滿臉愁容。
“秦大哥,你這些三斤四兩,兩塊三毛八。”
常玉山接過第一桶魚稱好倒進竹筐,讓常玉成記了下。
“下一個?!?/p>
“誒等會兒,老常,不給現(xiàn)錢兒???”
秦建國攔下剛要湊來的兩人追問道。
“秦大哥,我這價高,賣完了才能給?!?/p>
常玉山笑呵呵地解釋。
“老常,你剛擱東大河不說給現(xiàn)錢兒嗎?”
“對啊,這收魚咋還賒賬呢?”
院內(nèi)的眾人議論紛紛。
“大家聽我說。我這兒啥魚都收,鮮的凍的都行,價格也高,這錢就不能等明個再給嗎?你們放心,這賬本擱這兒呢,還能差你們錢咋滴?”
常玉山高聲喊道。
“老常,你啥魚都收,凍的也行?”
有幾人興奮地追問。
“凍魚也行,縣里照樣賣。你們別聽方安騙你們,我今個拉的都凍魚,全賣出去了?!背S裆叫攀牡┑┑卣f道。
“那也不行,這記賬不給現(xiàn)錢兒,有賬本有啥用?誰知道你改不改賬本。”
“對啊,這不給現(xiàn)錢兒……”
眾人還是不太買賬。
“那這樣行不行?我給你們打收條。我收多少斤魚,該給多少錢,都給你們寫明白兒的?!背S裆届`機一動。
程英嚇得跑過來拉了下常玉山。
“這老些你得賣啥前兒去?”
“嘶,你少管我。老娘們兒懂個屁,一邊兒呆著去?!?/p>
常玉山訓了句讓常玉成撕好條子。
每收完一戶,就在條子上寫好收的斤數(shù)和金額,然后再簽上雙方的名字。
幾個撈魚的送完鮮魚跑回家,又把入冬前兒囤的凍魚拿了過來,這每家少說有十斤,多得得有二三十斤。
眨眼間。
常玉山就收了將近兩百斤魚。
其中鮮魚三十多斤,剩下全都是凍魚。
但收完這些還沒結束,院里院外還有不少人在排著隊。
老劉聽見動靜出門看了眼,擰著眉頭長嘆一口氣,慢吞吞地往回走。
“大哥!”
“大伯!”
就在此時。
劉鴻遠和劉志軍拎著桶從東頭跑了過來。
“你倆不撈魚去了,咋跑這兒來了?”老劉詫異地問道。
“大哥,我有事兒想問問你,進院兒說?!?/p>
劉鴻遠拉著老劉進屋,看了眼窗外低聲問道。
“大哥,今個老常不收魚嗎?說鮮魚凍魚都收,還給七毛錢一斤,價比小安給得高。但是吧,他不給現(xiàn)錢兒。小安那便宜是便宜,但送完就結賬。我尋思問問你,你說……我該賣給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