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太陽還沒出來。
雙馬嶺就飄起了雪花。
常玉成拉著空爬犁,頂著雪來到常玉山家,見常玉山在下屋裝著凍魚,拍了拍身上的雪跑去幫忙。
“大哥,這些都帶著?”
“拿四五十斤就行,多了賣不出去。”
常玉山倒出半袋子,分成兩個竹筐裝起來。
這樣拉著能省點勁兒。
但裝完后。
常玉山看到旁邊的五六個大麻袋,擰著眉頭嘆了口氣。
“玉山,你倆吃了飯再走吧?!?/p>
程英熱好飯菜出門喊了聲。
“吃啥吃?去晚了還能賣出去嗎?老娘們兒啥也不懂?!背S裆?jīng)]好氣地懟了回去。
程英表情一僵,“那……你倆拿點路上吃?!?/p>
“那不吃一肚子風?”
常玉山冷著臉喝道,說完也沒再搭理程英,帶著常玉成拉著爬犁就去了縣里。
程英愣了幾秒,見人走遠后關上大門,回屋看著鍋里剛燉的菜也沒了胃口,蓋上鍋拿起抹布就收拾屋子去了。
與此同時。
陳大發(fā)拎著煤油燈,凍得嘶嘶哈哈的,剛把昨個撈的魚抬到爬犁上。
昨天下午陳大發(fā)要去縣里賣魚。
于巧蓮說啥都不同意。
兩人因此吵了一架。
下午陳大發(fā)去東大河撈魚,于巧蓮也沒去幫忙。
晚上陳大發(fā)說今個得早起,早點去才能趕上黑市。
可陳大發(fā)起來前兒,于巧蓮還在睡覺,也沒說出來幫收拾收拾。
“等把魚賣出去,看你還攔不攔著。”
陳大發(fā)拿繩子捆著竹筐,嘴里還小聲嘟囔。
吱呀。
就在此時,房門開了。
陳大發(fā)嚇得一激靈。
“整沒整完?整完趕緊進屋吃飯?!?/p>
于巧蓮開門喊了聲。
“這前兒吃啥飯?”
“大冷天走那么遠,不吃飯凍死你。反正我熱完了,愛吃不吃?!庇谇缮徴f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陳大發(fā)愣了下,捆好繩子笑呵呵地進了屋,吃過飯美滋滋地拉著爬犁去了縣里。
兩伙人一前一后離開了雙馬嶺。
而直到此時。
方安才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
昨晚方安忙完九點多就睡下了,今早過了五點鐘才醒,足足睡了八個多小時。
但前幾天方安三四點鐘就起來了。
這冷不丁多睡了會兒非但沒精神,腦袋還暈乎乎的。
“醒了?今個起晚了,還沒做飯呢……”
方安疊好被子出門。
陳燕芳填著爐子掃了眼,頓時一陣懊惱。
“不著急,下午送又不趕早。我填吧。”
方安接過爐鉤子往里面填柴火。
但他人是醒了,大腦還沒開機。
這爐蓋剛勾起來,手沒拿穩(wěn)掉在了木頭上,險些沒把腳給砸了。
“艾瑪!你可別弄了,我來吧。沒睡醒再睡會兒去?!?/p>
陳燕芳嚇得媽呀一聲。
想搶過爐鉤子,卻被方安攥得死死的。
“不用,剛睡醒腦袋有點沉?!?/p>
“這一天把你給忙的,好幾天沒睡好覺了。酒廠那兒送完趕緊歇兩天,別累壞了?!?/p>
陳燕芳柔聲勸道。
之前方安總往山里跑。
她怕方安遇到危險,還覺得賣魚挺好。
但方安開始賣魚后,晚上下網(wǎng)早上撈,撈完送完又繼續(xù)下,這一天天的連軸轉,想歇都歇不著。
“看看再說吧?!?/p>
“那有啥再說的?”
“我也不知道啥前兒來活兒,沒活再歇。”
陳燕芳暗暗地嘆了口氣。
看方安這迷迷糊糊的樣兒她也沒敢走,站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方安填完爐子才出去抱柴火。
方安怕陳燕芳忙不過來,套上大棉襖跟了出去。
“嗯?下雪了?”
“后半夜就下了?!?/p>
陳燕芳撿著柴火隨口回了句。
“你趕緊進屋吧,這點柴火不用你?!?/p>
“那早上還做啥別的不?”
“饅頭和菜啥的都夠吃,你想吃別的再做?!?/p>
“不用,夠吃就行。我把雪掃一下?!?/p>
方安去下屋拿出大掃帚。
“這還下著呢,停了再掃唄。”
“先劃拉點,掃前兒也省勁兒?!?/p>
陳燕芳想攔沒攔住,只好抱著柴火回屋做飯。
方安拿著掃帚掃著雪。
從下屋門口掃到房門口,又從房門口掃到大門口。
這在外邊忙活半天也凍了半天。
腦子這才清醒了過來。
“小安,別忙活了,進屋吃飯?!?/p>
陳燕芳開門喊了一嗓子。
方安收起掃帚回屋。
這會兒,陳燕芳已經(jīng)幫方德明按完腰了。
方安回來幫方德明坐到輪椅上。
一家人吃過早飯收拾完。
嚴建山和老張等人也過來了。
方安取完馬車帶幾人撈完魚下好網(wǎng),回來幫陳燕芳收拾下屋子,等雪停后又跑到外邊掃雪。
陳燕芳怕方安累著,拿出小掃帚幫著掃。
方德明坐著輪椅幫不上,但也坐在外邊陪著。
倆孩子一人拿一把鐵鍬,把掃成堆兒的雪扔到大門口或園子里,等過了年一開化,這些雪就變成水流走了。
一家人聊著天忙活著。
等院里的雪收拾完,已經(jīng)十點多了。
“小安,快別弄了。都這前兒了,歇不了幾分鐘又收魚了?!?/p>
陳燕芳搶過大掃帚催促。
方安沒再堅持,去下屋拿出竹筐和桿秤準備好,就帶著幾人回了屋。
然而。
幾人在屋里等了半個多小時也沒見有人來送魚。
“這都十一點多了,咋還沒人?”
陳燕芳盯著窗外皺起了眉頭。
“估計是想多撈一會兒,再不就常玉山又開始收魚了?!狈桨矡羁訜犸垼S口回了句。
“常玉山?不能吧?昨個他不是——”
“喂!喂!”
方德明剛要追問。
隊里的大喇叭突然響了。
可里面?zhèn)鱽淼牟皇抢蟿⒌穆曇簦顷惔蟀l(fā)的聲音。
“喂,大伙聽我說!我是陳大發(fā)!今個我開始收魚了,只收鮮魚,七毛錢一斤。大伙啥前兒送都行,想賣魚的去我家找我。再說一遍……”
聲音重復了兩三遍才沒了動靜。
“艾瑪。這陳大發(fā)咋還開始收魚了?”
陳燕芳急切地看向方安。
“小安,這么整,你還能湊上數(shù)了嗎?”
方德明擔憂地問道。
兩人聽到大喇叭都心急如焚。
但方安卻突然笑了起來。
“沒事。酒廠就要六百斤,三天能湊出來就行。咱自擱撈,再加上嚴叔張叔他們,一天就能撈二百三四十斤?!?/p>
“那……萬一老韓不給咱送——”
“哎呀你行了,上回你還說不能送,最后不也賣小安了?老瞎操心?!?/p>
陳燕芳攔下方德明埋怨著。
“這玩意誰說得準?能多賺錢,慢慢就不給咱送了。這陳大發(fā)要是一直收,以后可咋整?!?/p>
“大哥。他要能一直收也是件好事兒。”
方安淡笑著擺了擺手。
然而這句話卻把方德明和陳燕芳給搞糊涂了。
“那咋能是好事兒呢——?”
吱呀!
陳燕芳剛想問還沒問完。
房門突然開了。
緊接著嚴曉慧和楊萌萌就跑了進來。
“曉慧?萌萌?你們咋來了?”
陳燕芳直接看傻了。
這倆丫頭啥前兒湊一塊兒去了?
“小安,陳大發(fā)說要收魚,你還能湊上數(shù)了嗎?”
嚴曉慧進來后率先問道。
楊萌萌鼓著小嘴瞪了眼。
怎么每次都讓嚴曉慧搶了先?
但這次她也不甘示弱。
“你要湊不上我去東大河撈,這前兒去也能少撈點。”
“不用。大冷天的撈啥撈——”
“小安!”
方安這邊剛要拒絕。
下一秒。
老張和韓興福等人突然進院喊了一嗓子。
方安頓時干懵了。
這幫人坐火箭來的?
大喇叭剛喊完,咋全都跑過來了?
“老張,快進屋?!标愌喾奸_門招呼著。
“小安,你剛聽著陳大發(fā)要收魚了吧?用不用去撈點湊湊數(shù)?”老張急切地問道。
“咱這么多人一塊兒去,咋也能撈十多斤。”
韓興福跟著附和。
“不用不用,今個夠兩百斤就行,咱早上都撈一百七了,那老些網(wǎng)中午咋也能撈三十斤?!?/p>
方安淡笑著拒絕,帶著幾人去東屋坐下。
眾人聞言這才安心。
但嚴曉慧卻始終皺著眉頭。
“能湊上就行,剛給我們急壞了。這陳大發(fā)也是個狗籃子,收魚不特么早點說?!?/p>
韓興福坐在炕梢憤憤地罵了句。
“小安,那你上午收著魚沒?別中午湊不上……”
嚴曉慧小聲問道。
“沒收著。我還以為常玉山又開始收魚了,沒想到是陳大發(fā)?!?/p>
方安實話實說,畢竟陳大發(fā)從來沒收過魚。
“那老常不能也收魚吧?剛我去下面聽杜老三說了,常玉山和陳大發(fā)早上都去縣里賣魚來著?!鳖櫠^子追問道。
“這我哪知道——”
“不能,常叔沒收魚?!?/p>
方安剛要開口,卻被楊萌萌打斷。
“常叔剛擱我家回去,找我媽包扎傷口來著。”
“包扎?老常受傷了?”陳燕芳追問道。
“嗯,聽說是擱縣里回來前兒碰到劫道的了,錢和魚啥的都讓人搶走了,還被打了一頓?!?/p>
“啥?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