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隊馬車這么貴?出一天一塊多,都趕上干半個多月了!”
“要能拉著還行。借一趟要拉不著,那不燒錢玩兒呢嗎?”
老劉家東面的大道上。
五個四十多歲的老爺們從老劉家出來就開始嘀咕。
“老常大哥,你們這是忙啥呢?”
正說著,打東頭走來個人影,那人影又高又壯,得有一米八十多。
“大強。沒事兒嘮會兒嗑。剛玩兒完?。渴謿庹影??”
前面的常玉山裹著軍大衣,抬起纏著繃帶的右手攔下幾人,跟人影打了個招呼。
“甭提了,又輸不老少。你們聊著吧,我先回了。”
周大強耷拉著腦袋進了老劉家的東院。
“大哥,那這馬車咱咋整???”
周大強走后,常玉山右手邊的常玉明小聲問了句。
“先看看吧。老劉不是說有不少來借車的?看看他們能拉回來啥,好拉的話明個咱再借?!背S裆秸f著繼續(xù)帶幾人往東走。
方安剛從大西頭拐過來,聽到幾人的話愣了下。
隊里總共就倆馬車!
不能讓人借沒了吧?
咣!
方安正嘀咕著。
老劉家東院的房門開了。
周大強連棉襖都沒穿就跑了出來。
王百香拿著半截黃玻璃木頭在后面追。
“你還知道回來?咋不特么死外邊呢?”王百香邊打邊罵。
“又咋滴了?”
周大強手滑沒打開大門,只能拿胳膊來回擋。
“還咋了?家里多久沒吃上肉了?孩子都饞成啥樣了?”
“不是你說的啥也不養(yǎng)?”
“不養(yǎng)就不吃了?你不知道出去弄點?”
王百香氣得又打了好幾下。
“大冬天的我上哪弄去?”周大強頓時擰起了眉頭。
“你弄不著?別人咋就能弄著呢!后該那方安比你小一輪,他還弄個狍子回來呢……”
王百香氣得舞了毫風(fēng)的,本身嗓門兒就挺大,說話聲剛好被出來抱柴火的張秀紅聽見。
張秀紅一聽說有狍子,扔下柴火就跑回了東屋。
“老劉!王百香兒說方安弄回來狍子了?”
“嗯,還弄回來一大車松木。”
老劉靠在炕梢的柜子上聽著收音機,望著紙糊的頂棚嘆了口氣。
以前年輕那會兒,他和老嚴也沒少往山上跑,西山差不多都跑遍了,但也沒看到哪兒有那么多的大松木!
小安這孩子到底是從哪拉回來的?
“那小安也沒說給你拿點?”張秀紅撇著嘴問了句。
“啥?那松木都小安自己弄的,你跟著去拉了?一天啥特么都想要,草!該干啥干啥去!”
老劉罵了句關(guān)掉收音機想倒一會兒。
“誰說那松木了?我說那狍子!再咋說馬車也是咱借的,小安咋不得給你拿塊兒肉?”張秀紅倚在柜子旁埋怨著。
“你是不特么沒屁擱楞嗓子——”
“老劉大哥?!?/p>
兩人正說著話,方安突然進來了。
外邊王百香兩口子還在吵,方安懶得聽,進門后就加快了步子。
“小安來了?!崩蟿⒌闪搜蹚埿慵t迎上去。
“剛把狍子卸了,給你拿條腿?!?/p>
方安說著把狍子肉遞過來。
“又往這兒拿啥——”
“哎呀小安,剛我還說你。擱大城里回來就是不一樣,這本事可不小,還能打著狍子?!?/p>
老劉剛要讓方安拿回去。
但還沒等他說完,張秀紅就跑過去接到了手里。
“啥你都要。德明那病得靠補,他們自己都不夠吃,趕緊給人拿回去!”老劉黑著臉訓(xùn)斥。
“家里留了不少,就拿個后腿。你要不借我馬車,我也打不著這東西?!狈桨矓[了擺手。
“就是,人小安一點心意,你這人。小安,趕緊進屋暖和暖和,讓你大哥給你倒點茶?!睆埿慵t剜了眼老劉,拎著肉就去了灶臺。
老劉氣得想抽她兩巴掌。
但沒辦法,接都接了。
“小安,以后別老送東西。借馬車也沒給你省錢,該多少錢你都給足了,還老往這兒拿啥?”
老劉帶著方安進了東屋。
剛才老劉看到狍子故意沒提,就怕他方安以為他想要。
哪成想沒提還是給送來了。
“打著了拿點嘗嘗,要沒打著我就不給你拿了?!狈桨舱f著坐在炕沿上,“隊長,咱隊還有馬車嗎?有的話明天我再借一輛?!?/p>
“你還借?”
老劉手上的水杯差點沒拿穩(wěn)。
“一車柴火不夠燒,家里倆炕還有爐子,也就夠燒半冬的?!?/p>
“你吃柴火呢?那老些燒半冬?一天都不駐火???”老劉笑罵了句,但聽方安還有心往家里拉,也欣慰地笑了笑。
雖然德明病倒了,但有方安照顧著,這日子慢慢就能好起來。
“行,我再給你開個條。隊里馬車沒人借,不用問,用的話直接找我開就行?!?/p>
“我剛看到常叔他們過來了……?”方安詫異地問了句。
“你說他們啊。就過來問問,一聽價兒全走了。”
方安看了眼窗外笑了笑,早知道他就不擔(dān)心了。
那些人沒多大把握弄到柴火,不可能花那么多錢借馬車。
老劉拿出鋼筆和本子紙,刷刷點點寫完遞給了方安。
方安接過來就手把錢遞了過去。
“小安,去歸去,來回可得小心點?;厝チ嗽俑闵┳诱f說,省得她老惦記,一下午跟孩子跑了四五趟?!?/p>
老劉收好了錢提醒著。
“知道了。”
方安擠出個笑容往家走,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剛來雙馬嶺那年他才十歲,瑩瑩那會兒兩歲半,也沒比他小多少。
因此在大嫂眼中,壓根就沒把他當(dāng)小叔子,全當(dāng)自家孩子來養(yǎng),能不惦記嗎?
只可惜,他這半個兒子別說盡孝了,但凡他少干點缺德事兒,大嫂都不至于落得那個下場!
方安想著想著到了家門口,剛好看見陳燕芳往外送人。
“大嫂。”
“回來了,借到車了?”
“借到了,他們這是干啥的?”方安指了指往東走的那幾個人影。
“前院老張。想問你在哪弄的柴火,讓我給支走了?!?/p>
“老張?他家里還缺柴火?”
方安疑惑地撓了撓頭。
老張是隊里磨刀的,那可是位手藝人,算是隊里少有的富戶。
“柴火那東西還嫌多?這兩天要有人問你,你可別跟別人說!你同事答應(yīng)帶你去,要是讓你給說漏了,以后該不帶著你了。”
陳燕芳帶著方安往屋走,路上還不停地囑咐著。
“我說那個干啥?!?/p>
方安隨意地笑了笑,回到家也沒歇著,拿起還沒洗的胸脯肉割下一條,打個招呼又給老楊叔送了過去。
“這咋還拿肉了?”
楊老五正坐在小屋里,就著茶壺水咬著死面子餅。
“路上打了狍子,拿點嘗嘗。正好我剛借了馬車,明天還得麻煩你早起喂一下?!狈桨舶讶夥旁钆_上,又把條子遞了過去。
“你這孩子,跟我還客氣啥。說一聲就行還拿肉?!?/p>
楊老五嘴上埋怨著,臉上卻笑出了滿臉褶子。
方安送完肉也沒多呆,回家用方子頂住大門,免得再有人跑過來問,隨后又回到東屋,把傻狍子的皮子抹好鹽,掛在小屋的架子上。
這架子上掛著六張皮。
左邊一張狍子皮,右邊的五張都是兔子皮。
其中有兩張兔子皮不能算,那是他留著給倆孩子做手套的。
剩下的四張等拉完柴火就去縣里給賣了。
但這時候皮子沒后世貴,加起來也賣不了多少錢。
方安盯著架子皺著眉頭。
要是明天再弄點什么就好了。
說起來,松樹林那邊應(yīng)該還有狍子。
白天傻狍子往東邊跑,那邊應(yīng)該是有個窩……
“小叔,好飯了?!?/p>
這邊正嘀咕著,方思成突然開門叫了聲。
“娘燉的排骨可香了。你不去,娘都不讓我吃……”
方安寵溺地笑了笑,原來這小侄子是跑來告狀的。
“走,吃飯去。香一會兒就多吃點?!?/p>
方安收起思緒沒再多想,牽著方思成去了東屋。
至于松樹林那邊有沒有窩,等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