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洗漱臺前,鏡子里映著我不自然的臉色,掬捧涼水洗臉,才褪去掛在耳尖上的微熱。
昨晚換下的衣服洗了還未干,只能拿到車上晾著了。
辦理退房時,從老板那得知被掩埋的路面經(jīng)過附近部隊官兵的搶修,已經(jīng)恢復通車了。
我們在隔壁小飯館吃過早飯繼續(xù)趕路,中途在另一個城市又休息一晚,明天就上午就能到阿賢的家了。
比起昨天的小旅館,今晚住的是五星酒店。
這次來送阿賢,我提前跟他約定好,一路的費用有我承擔。
昨晚已經(jīng)很委屈他睡小旅館了,今天本打算開間行政套房給他,但被沈聽瀾拒絕了。
他說價位虛高,不值得。
在他的堅持下,開了兩個標間。
走進電梯,我說:“樓下就是商場,一會兒收拾完,我陪你去買身衣服?!?/p>
他說:“為什么重新買?這不挺好的?!?/p>
我指著他領口,“你脖子還有手腕上都起疹子了,再不換,全身都是。”
“額……”沈聽瀾張了張嘴,“……行吧?!?/p>
即便是標準,也比昨天的住宿環(huán)境好的不止一星半點。
我簡單收拾下,就去隔壁敲門了。
沈聽瀾穿著這身冒牌貨來到商場,走進男裝區(qū),店員看他的眼神都復雜了。
這里是城市的商業(yè)中心,入駐大廈的品牌也都是知名奢侈品男裝。
此時,我們在她們眼中,就是富婆和小白臉的關系。
我暗暗吁口氣,說:“你快點選吧?!?/p>
沈聽瀾終于找到了舒適區(qū),撫摸著舒適的布料,整個人好像充滿了電一樣。
黑色T恤同色系的褲子,換完衣服出來,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變了。
沈聽瀾問我:“怎么樣?”
我說:“可以。”
他覺得我在敷衍她,靠近我小聲嘀咕,“你就不能給點意見嗎?”
我說:“真的可以,挺帥的?!?/p>
“真的嗎?”他眉峰微挑,“我要不要再試試別的?”
此時,導購似乎并不了解他的實力,以為我們在為價錢犯難。
也是好心提醒道:“先生,本店沒有折扣,標簽上的金額就是實際售價,您還繼續(xù)看嗎?”
這話聽來就是這么貴,你還買嗎?
沈聽瀾連價錢都沒看,他圖省事,也沒耐性花在選衣服上,而且這個品牌的男裝,根本就不在他平時著裝的品牌范圍內(nèi)。
“不用了,就這身吧?!?/p>
導購微笑,“先生,這兩件我?guī)湍阆拢还菜那О??!?/p>
剛報完價錢,沈聽瀾便又進衣帽間了,導購將目光投向我,“女士,四千八?!?/p>
我倒是可以給他結(jié)賬,但進門前,沈聽瀾一再強調(diào),他要自己結(jié)。
此時,試衣間的簾子再次被撩起,人又走出來,拿著手機說:“我結(jié)賬?!?/p>
導購略顯詫異,但很快恢復如常,“好的先生,這邊請?!?/p>
他指著衣帽間內(nèi),對導購說:“把我脫下的衣服包好?!?/p>
“……”我以為他會說直接丟掉的。
可從里到外買了一身,他愣是沒把廉價到引起皮疹的衣服丟掉一件。
我們在外面吃過晚飯才回去,一路上沈聽瀾時不時的在拉褲腰的位置,買的平角褲還沒換,要等回去洗過才能穿。
回到酒店,我剛要開門,沈聽瀾問我:“明早我們幾點出發(fā)?”
如果是平時,睡到自然醒也無妨,可我急著要讓阿賢入土為安。
“六點半,可以嗎?”
他說:“沒問題?!戆病!?/p>
我點下頭,“早點睡。”
洗了澡,我躺在床上人累得很,出來得急,湯藥也沒帶,兩天沒喝藥了,能感覺到身體虛得很。
怪不得阿賢讓我藥別停,至少要喝上半年。
第二天一早,五點不到我就醒了。
估計沈聽瀾也是聽到隔壁的動靜,早早起了床,他六點過來敲門,我們都收拾妥當,便提前半小時出發(fā)了。
早飯在路邊隨便找個小飯店吃的,我去旁邊的超市買了水和面包,萬一路上餓了墊墊肚子。
原本要中午才能到西江,這樣我們不到十點就趕到阿賢的家了。
車停在阿賢家門口,房門緊閉,我找到阿賢隔壁的鄰居才知道,她走之前把家里的鑰匙交給了村干部了。
我們又開車前往村上,村支書在得知我是專程來送阿賢入土后,把她家的鑰匙給了我。
“唉……”村支書嘆口氣,“這老太太為了女兒苦了一輩子,到頭來……這么走了。她應該是早就準備了,頭幾天給我打電話,跟我交代等你來了,把鑰匙給你。”
我接過鑰匙,說:“謝謝?!?/p>
又問些關于下葬需要辦理的手續(xù),村支書一一幫我解答,還幫我聯(lián)系人準備入土安葬的事宜。
他問我:“暫時住哪?”
我說:“就住在阿賢家里,我?guī)退k理完后事就走?!?/p>
村主任說:“她那女兒,白養(yǎng)一樣,除了跟她要錢,根本就不管她。唉……還不如你一個外人?!?/p>
意思到措辭不妥,村支書尷尬地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村支書我先走了。”
他將我送到門口,沈聽瀾從車上下來,先跟村主任握下手,又連忙遞煙給他。
兩人握手,又聊了會兒。
我從不否認他的社交能力,尤其在面對陌生人,他好像總能適宜的找到話題。
臨走前,村支書還邀請我們晚上去他家里吃飯,說是一起商量阿賢的后事。
我現(xiàn)在的心情不喜歡太喧鬧的環(huán)境,沈聽瀾上車后跟我解釋:“晚上去一趟吧,我們也不了解當?shù)氐娘L俗,有他們幫忙事情會辦得更順當?!?/p>
我說:“好?!?/p>
再次推開阿賢家的門,看著熟悉的一切,我好像又回到了過去。
我拖著孱弱的身子來到阿賢家,醒來時就看到她在幫我刮去背上的風寒。
那些讓我被悲痛折磨的夜晚,也都是阿賢陪我度過的。
我提著行李箱準備上樓,沈聽瀾從后面接過,“我來?!?/p>
他邊走邊問:“你當時就住在這?”
我跟在后面,“嗯?!?/p>
我們來到二樓,他問我:“住在哪個房間?”
“第二間?!蔽抑钢懊娴拈T。
進屋后,里面已經(jīng)落上了灰塵,但看得出,這里有被她打掃整理過。
我推開窗,清爽的風吹進來,滿眼的綠色把窗口填滿。
閉上眼,我好像聽到樓下惠夷槽碾磨草藥的聲音,細細的,一下下的碾過草藥。
沈聽瀾站在我身后,看著外面說:“她把視野最好的一間房給你住。阿賢,人真的很好”
他說了兩次,阿賢是個好人。
她確實很好,很善良,讓我對這世界充滿絕望時,她帶給我唯一的溫暖。
我打算收拾下這里,一轉(zhuǎn)身,撞在他身上。
“唔……”鼻子撞得發(fā)酸,我捂住臉,他緊張的拿開我的手,壓低肩膀湊近了看,“我看看,撞哪了?”
“……”
我們目光對上,時間仿若跟著靜止。
房間光線昏暗,光柱里漂浮著細小的塵埃,那顆被壓在廢墟下的心臟輕輕地跳了下。
撲通——我先一步別開眼,繞過沈聽瀾出去了。
他看我收拾,也卷起袖子開始幫忙。
爐子再次亮起了火,聞到熟悉的木炭味兒,好像阿賢還在似的。
晚飯前,村支書派人來喊我們吃飯,飯桌上邊商量阿賢的后事邊喝酒,我們拒絕不了大家的熱情,酒是一杯接著一杯,沈聽瀾怕我喝多了,他替我擋了不少酒。
等晚飯結(jié)束,他人已經(jīng)醉得不能走路了,被兩個村民架著回來的。
二樓有四間房,除了我住的,又收拾出來一間房給他。
他們將人放下就走了,我給他脫了鞋,剛要給他蓋被子,手被他攥住,沈聽瀾呼著酒氣,喊我:“晚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