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韶看著木偶墜向夜幕下黝黑的大海,一只鯊魚猛然從海水中躍出,尖銳的牙齒刺穿了【匹諾曹】的木頭身體,然后滿意地離開了。
真夠戲劇性的。
陳韶?fù)u了搖頭,走回船艙。
大約九點半,貝殼船忽然帶著陳韶的身體一個踉蹌,他及時扶住桌面,然后意識到是船停了。
這個時候停船……上來的會是誰?
一個穿著騎裝、佩戴長劍的年輕人帶著一個侍從踏上了一樓的地板。
“晚上好,亞莉克希亞小姐?!彼穆曇艉艽?,語氣里帶著些許便雅憫王子缺少的豪放,但行為舉止還算得上彬彬有禮,“我來找我的妻子斯特諾公主,還是在平常的房間嗎?”
“啊,對,是在原來的房間?!眮喞蚩讼喗Y(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但是現(xiàn)在很晚了,亞瑟爵士,我想您最好新開一個房間,二樓和三樓都還有空的?!?/p>
亞瑟爵士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斯特諾現(xiàn)在肯定在準(zhǔn)備舞會呢,我來得正好……請您準(zhǔn)備好酒,待會兒送過去。”
“利德爾公主現(xiàn)在也在船上?!?/p>
亞瑟爵士的手頓了頓:“那就紅茶?!?/p>
他抬腳往樓上走,靴子上的金屬裝飾和地面碰撞著咔咔作響,忽然,他停住腳步,銳利的眼神射向三樓到四樓的樓梯口。
“晚上好,先生?!眮喩谅暤?,“這么晚了,您在樓梯上做什么?”
陳韶被驚醒了似的,停下徘徊的腳步,同樣打了招呼:“我是利德爾公主今天的舞伴,想來問問需不需要陪公主一起進(jìn)場,以及服裝和配飾搭配之類的問題?!?/p>
略微遲疑一下。
“我在船上沒有見過您,請問您是?”
亞瑟微微點頭,繃緊的下巴也松弛下來。
“沒有這種規(guī)矩,您最好還是準(zhǔn)時到甲板去?!彼o陳韶讓開身位,“我是斯特諾公主的丈夫,你可以叫我亞瑟。”
那個被公主和情夫合謀殺死的丈夫?
陳韶點點頭,謝過對方的好意,一步步走下樓梯。
等到對方的身影已經(jīng)完全被墻壁擋住,陳韶才停下來,皺起眉毛。
在原本的故事里,這位“亞瑟”是在睡后被丟進(jìn)大海的,謀殺地點就在一艘大船上。
如果一切都按照原文來,他的死亡過程是無聲無息的,公主和侍從跑得都很快,完全危害不到船上的其他人。
但是按照原文的話,和這位公主勾搭上的可是船長,而不是船員——雖然這艘神奇的貝殼船完全不需要船長,人家自已知道怎么航行。
所以還是很有可能出意外。
或許是被當(dāng)成奸夫慘遭毒手、或許是意外卷入公主的謀殺行動。
第一種可能性不大,感謝便雅憫王子,在第一天就斷絕了自已被斯特諾公主選為舞伴的可能性。
第二種的話,最先需要做的就是當(dāng)個夜貓子,能不睡覺就不睡覺。
反正他也不太需要睡眠。
至于其他的……只能接著觀察了。
十一點鐘,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陳韶立刻貼住房門,認(rèn)真傾聽。
“亞瑟會發(fā)現(xiàn)的,他很敏銳?!笔撬固刂Z公主的聲音,“過兩天就要回到我父親的王國了,我們要快點殺了他,然后讓你去做王位繼承人?!?/p>
“他是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我們能悄無聲息地殺了他嗎?”船員亨利詢問。
斯特諾公主沒有回答。
陳韶心生不妙,迅速離開房門,在船上躺好。
幾乎就是在下一秒,一條青色的小蛇從房間門口鉆了進(jìn)來,它嘶嘶地吐著舌頭,嗅著陳韶的味道爬上床,細(xì)密的鱗片擠壓過陳韶的脖頸。
陳韶呼吸勻稱,就好像睡著了。
過了好一會兒,這條小蛇才慢吞吞地爬回去,門外的對話重新響起。
“也許是海風(fēng)的動靜?!彼固刂Z公主說,“我們當(dāng)然可以,這很容易辦到?!?/p>
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陳韶立刻從床上蹦起來,走出房間、敲響了三樓小寶一家的房門。
“我一個人有點無聊。”他揚起微笑,“能一起玩牌嗎?”
11:17,窗外驀地傳來一個沉悶的撲通聲,幾乎要被貝殼船行駛的聲音完全遮掩住了。陳韶看著手里的撲克,只希望孩子們的力量依舊能幫助自已避免這次麻煩。
幾分鐘后,走廊上又響起腳步聲,只不過這一次要顯得焦急很多,隱約夾雜著男人粗重的喘息。
小寶抬起頭。
“外面在干嘛?。俊彼麚狭藫项^,好奇地走向門口,中途被陳韶拽住。
“可能是忘了禮服吧,快十二點了,著急也正常?!标惿厮Τ鰞蓮圞,把人按回椅子上,“我——”
咚咚。
房門被敲響了。
這次小寶的爸爸抬起了頭,捏著牌吩咐:“小寶,開門。”
陳韶的手緊了緊。
門開了,亞瑟爵士的侍從站在門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他的視線在房間里一掃而過,定在陳韶身上。
“晚上好,勇士先生?!彼拖骂^懇求,“我想我需要您的幫助?!?/p>
陳韶繃起臉,只有一瞬,又放松下來:“是在叫我嗎?我不是勇士……這又是什么扮演節(jié)目?”
“我的主人、亞瑟爵士被謀殺了?!笔虖谋从^,“我無法把主人的身體打撈出來,請您幫幫我?!?/p>
我也不想被斯特諾公主謀殺。
陳韶扯了扯嘴角,喊人:“小寶,喊薇薇安公主,請她幫忙!”
侍從瞬間抬起頭,臉上的驚愕都來不及收起。
“薇薇安公主人美心善,肯定會愿意幫忙的?!标惿亟忉屃藘删?,“我的水性怎么可能有人魚好?”
小寶現(xiàn)在相當(dāng)信任這個叔叔,已經(jīng)聽話地跑上陽臺喊人去了。不一會兒,薇薇安黑著臉從海底浮上來,那具依舊和活人一樣的尸體就被一根繩子拽到了甲板上。
“天啊,亞瑟!”斯忒諾公主哭泣著跪倒在地,一番虛假的安慰后,尸體被重新放回了四樓的房間,陳韶稍稍放了心,本來還想繼續(xù)賴在小寶房間,但小寶媽媽要換禮服了,只好退了出來。
一進(jìn)走廊,陳韶就感覺到不對勁。
海水的咸濕味道充斥了整個船艙,走廊的地板濕溻溻的,踩上去甚至能聽到啪嗒的水聲,水晶燈的光線也黯淡了很多,被打磨得棱角分明的水晶之間還長出了深綠色的苔蘚。
陳韶回頭敲了幾下房門,沒得到回復(fù),只好轉(zhuǎn)過身來,從欄桿上看下去。
大廳里和走廊的情況也相差無幾,一種剛被海里撈出來的沉船的畫風(fēng)。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成群的蛇正相互纏繞著攀在服務(wù)臺上,蛇尾松松垮垮地垂下來,從遠(yuǎn)處看甚至像是一堆藤蔓。
依舊是腳步聲……
是從樓上傳來的!
陳韶立刻往最近的空房間里沖去——一樓沒有任何躲藏的地方,反倒是二樓三樓,通過門和陽臺,還能拖延一會兒。
現(xiàn)在是11:39,還有21分鐘就到舞會時間了。既然公主和王子們都必須參與舞會,那船上的規(guī)則就是高于它們的個人規(guī)則的,到時候只要能到舞會上,就會安全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金屬在地面上滑動的刺耳聲音響起,陳韶幾乎能想象到那位亞瑟爵士是怎樣拖拽著長劍在走廊上走動的。
“蛇在一樓的服務(wù)臺?!痹诼曇敉O轮?,陳韶驀然開口。
聲音只停了一瞬,很快就拖拽著又離開了。
11:42,女人的尖叫驟然響起,慢慢地,尖叫聲扭曲成嘶啞的抽氣聲,仿佛有一條蛇的舌頭在耳道里顫動,然后這一條蛇逐漸變化成十條、百條,交織成一段詭譎的獨特樂曲。
陳韶難耐地揉了揉額角,退了幾步、走到床邊,把床單擰成一股繩。
11:56,他站起身來,用繩子從觀景陽臺翻了下去。
大廳里的聲音依舊持續(xù)著,滿地都是蛇,死的,活的,在大廳的一個角落堆成一座不停顫動的小山,亞瑟爵士或許就在其中。
斯忒諾公主的皮掛在服務(wù)臺的柜子上,在海風(fēng)的作用下一晃一晃的,看上去依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
陳韶一邊移動,一邊扯掉纏繞上來、張開了嘴的蛇,另一只手也沒閑著,不住地噴灑著新的香水。
終于,11:58,陳韶走到艙室門口,踏入甲板的同一時間,也把香水灑在了自已身上。
斯忒諾公主的皮飄落而下,那些蛇蠕動著爬了過來,鉆進(jìn)了這具美麗的皮囊。
“真可惜……”斯忒諾公主張開了嘴。
陳韶眼前猛地一亮,樂器聲音的尾韻還未消散。
三位公主和一位王子,還有亞瑟爵士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