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記得自已叫什么名字嗎?”
回答他的只有女人茫然的眼神。
陳韶沒再說話,而是立刻開始回想自已的過去。
福利院、小學、初中、高中、大學……
世界上第一個怪談是什么來著?
陳韶還記得第一個怪談上新聞的時間,那是2016年的暑假,和現(xiàn)在一樣炎熱的時候。但他已經想不起那條新聞的內容是什么,只模模糊糊地想起有一張滿街都是斷肢殘臂的黑白照片。
死亡人數(shù)是173人。
現(xiàn)在想到這條新聞,陳韶仍能夠感受到當時胃里翻騰的惡心和物傷其類的悲痛。
他甚至還記得暑假工的同事的一名遠親就死在那里。
唯獨怪談是什么模樣、是如何殺死那些人的、當?shù)卣质侨绾翁幚怼?/p>
他無論如何也回想不起來。
就好像他的記憶數(shù)據(jù)里突然被刪除了一部分,只留下一大片空余,空蕩蕩地擱在那里。
陳韶頓時神色一凜。
【知識是精神食糧。】
【書籍是全世界的營養(yǎng)品。】
這兩句話他理解錯了!
前一句并不是針對人類“食物”的規(guī)則,后一句才是。
人類通過看書來充饑,而人類腦中的知識,那是迷宮的食糧。
人類從迷宮里汲取知識的同時,迷宮也在從人類的記憶里獲得新的知識,而這種“獲取”并非復制,而是像把知識從一個倉庫搬運到另一個倉庫里面,原本的倉庫就會漸漸地空了。
向曉留下的規(guī)則中那一句【人類是食物!人類是食物!知識才是你唯一的食糧】,恐怕是在癲狂中將對人的告誡變?yōu)榱藢γ詫m中“它”的控訴。
陳韶額頭漸漸冒出冷汗來。
他的記憶里面可全都是現(xiàn)實世界的信息。
假如這種“食糧”并不是以單純的“能量”形式給予迷宮補充,而是作為真真切切的知識,那么剛剛從他腦子里消失的怪談情報就足夠將現(xiàn)實世界暴露出來了……
陳韶仿佛能看到斯芬克斯朝著他露出譏諷的笑。
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隨即對著安靜凝視著他的女人笑笑。
事已至此,懊悔無用,只能多多探索,見招拆招了。
“這個是手表?!标惿嘏e起左手,“用來記錄時間的,主要功能不是用來裝飾。最短的針轉一圈就是半天?!?/p>
陳韶的本意是和對方拉進一點關系,來獲取更多情報,然而女人只是一臉茫然地問:“這個是什么?”
陳韶頓了頓。
“是手表?!?/p>
“是什么?”
“……你聽不到后面那兩個字嗎?”
女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能,但是我想不起來?!?/p>
所以迷宮是直接剝奪了那些知識,留下的空白也會導致被拿走知識的人無法再次學習。
那這里就更不能多待了,走得越快越好,否則時間一長,就會像眼前的女人一樣……什么都不記得,什么都不能重新學。
不,下場只會比這位失憶了還能連續(xù)合格五次的大佬更慘。
想到這里,陳韶連忙翻開筆記本,把進入知識迷宮以來獲得的情報簡明扼要地記下,確保自已即使忘記也能帶情報出去。連現(xiàn)實世界和怪談賭約的事情也用一個個詞語做了提示。
至于那五次合格卻依然沒能出去的事情,如果斯芬克斯沒有撒謊,向曉的留言也沒有問題,那可能就是需要主動提出來?
陳韶閉了閉眼。
先等等吧,他對自已說,等明天見到管理員,就能弄清楚了。
和女人短暫地聊了一會兒之后,感知到腹中熟悉的饑餓感,陳韶信手抄起一本書,依舊是靠著書架站立著閱讀。
知識迷宮內一片寂靜,只有陳韶和那個女人的呼吸心跳聲和翻動書頁的聲音。偶爾能聽到或遠或近的腳步聲,和衣服布料摩擦的淅淅索索的聲音,又或者夾雜著急切的喘息聲或者聲嘶力竭的喊叫。
只不過這些人都沒有能走到陳韶所在的位置,就又遠去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
陳韶右側,距離七八個書架的地方,忽然走出來一個人。
相比起被【用進廢退學說】污染的那位可憐人,這個人外表上倒是相當正常,沒有任何非人的特征,衣裳和頭發(fā)倒是相當凌亂。
然而當陳韶看向他的時候,他也看到了陳韶,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忽而亮了起來,大跨步便向陳韶沖了過來。
沒錯,沖了過來,在這種人類的方向感被混淆、根本無法確定自已下一步行走方向的地方,完全控制住自已的移動方向,筆直地朝著陳韶沖了過來。
陳韶沒有逃跑。
如果對方的感知沒有出問題,那么在追擊戰(zhàn)上,不扶著書架走路就有可能原地轉圈圈的陳韶沒有任何逃離的可能,說不定還會制作出一張自投羅網的世界名畫。
不遠處的女人已經合上書,一臉戒備地看過來。
【8.人類應該具有理智,如果你看到失去理智的人,立刻殺死它,不要給它接近你的機會?!?/p>
直接給對方施加【痛苦】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女人是有出去的機會的,如果對方看到這種詭異的場景,自已現(xiàn)在的身份就會暴露。
若非必要,陳韶并不想做殺人滅口的事情。
他當機立斷,掏出褲子口袋里的手槍,扣動扳機。
上次摸到槍還是軍訓的時候,陳韶大致還記得開槍的要訣,雖然第一槍不出意料地空了,但是第二槍第三槍都命中了對方。尤其是第三槍,直接貫穿了脖頸。
對方倒在了距離陳韶三米的地方。
“你有槍?”
女人問。
她還記得這方面的東西。
“路上撿的,”陳韶輕描淡寫地說,“你應該知道這里死的人比較多?!?/p>
女人忌憚地看了一眼那支槍,但并沒有說什么。
反而是陳韶問:“你見過這種人嗎?”
“見過。”她答道,“曾經有一個和我一起的人,被它們接觸到之后,也變得和它們一樣了?!?/p>
雖然是在說同伴的經歷,但她的表情和語氣都是淡淡的,沒有傷心,也缺乏恐懼。
“節(jié)哀。你不害怕嗎?有一天你可能和你的同伴一樣?!?/p>
女人理所當然地說:“人總是要死的,而害怕并不能讓我遠離危險,所以沒有必要。”
這言辭理智到近乎冷血了。
陳韶不清楚這是對方的本性還是受到了迷宮的影響什么的,只模模糊糊地覺得這種全是理智而缺乏感性的表現(xiàn)正好與剛剛的人相反,或許都不是什么好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