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怡靜一眼就看見了那塊由白色塑料欄桿圍起來的區(qū)域,一個穿著白大褂、梳著馬尾辮、戴著黑框眼鏡、大約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子坐在柜臺后面,低頭看著一本什么書。
“你們看到了嗎?”陳韶問。
顧怡靜給他講了講大致的情形:“……里面挺空的,一臺貨架都沒有,只有右邊角落里有張床,旁邊有器械,像是手術(shù)臺……‘小邱’身后還有一個白色的鐵皮柜,里面放著幾個紙盒子,【藥】應(yīng)該就在里面。”
陳韶點點頭,把剛剛買來的桂肉放進顧怡靜手里。
他們在陳韶的視線中,走近墻壁,迅速消失不見了。
顧怡靜一進藥品銷售區(qū),就感覺腦袋清明了很多,被操控著比劃的雙手也重新被神經(jīng)控制。柜臺后面穿著白大褂的女生已經(jīng)抬起頭來,打量了顧怡靜和松本長光幾下,眼神像是在看一塊肉。
女生胸口掛著胸牌,上面寫著:
職位 幸福小區(qū) 藥品銷售員
姓名 邱雯
顧怡靜心中一緊,連忙說:“大夫,我們帶了診費?!?/p>
小邱的視線果然落到了袋子上,眼神略微升溫,她接過袋子,放到柜臺下面,露出一抹靦腆的笑來。
“勞你們破費了?!彼f話也靦靦腆腆、細聲細氣的,一點也沒有想象中兇神惡煞、逮誰吃誰的可怖模樣,臉上因為羞澀還帶著一點點紅,“本來是不應(yīng)該收的,但是最近事情多,經(jīng)理總是不在,我有時候就餓得受不了。”
邱雯里面襯衫的領(lǐng)口殘留有一點點血漬,隨著她的接近,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伴隨著福爾馬林的氣味傳入了顧怡靜的鼻腔。
那恐怕就是藤野雅子血的味道。
顧怡靜好像沒有聞到這味道似的,笑著恭維:“看醫(yī)生花錢是應(yīng)該的,您辛苦了。請您給我們看看病。”
邱雯就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的臉。
過了一會兒,她從柜臺里拿出一個板子來,喊顧怡靜:“看這個。”
顧怡靜下意識看過去。
那是一幅描繪鄉(xiāng)村夕陽景觀的油畫,遠處晚霞紅成一片,近處碧草微動、溪流躲入亂石,炊煙斜飛、鳥雀停駐枝頭。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觸摸木屋前倚靠著大樹樹干的黃裙女人,還沒等她摸到,這幅景象便驀地消失不見。
“你得做手術(shù)?!鼻聆┦栈赜彤?,重新塞進柜臺下面,轉(zhuǎn)身從鐵皮柜左下方的開柜里面拿出來一套手術(shù)器具來。
顧怡靜恍惚了好一陣子,才從那股異常的吸引力中回過神來,邱雯已經(jīng)走到了手術(shù)臺邊上,打開了燈。
“請等一下!”顧怡靜脫口而出,“請問我需要做什么手術(shù)?”
邱雯停下動作,表情是純?nèi)坏囊苫螅骸敖刂中g(shù)啊。你的癥狀是忍不住看漫畫,又忍不住畫漫畫,那當(dāng)然要把眼睛和手都拿下來,才會病好呀。”
眼睛,手,對天選者來說最重要的器官之一。沒有眼睛就無法查看規(guī)則、無法觀察;沒有手就難以有實質(zhì)的行動……
“請問,”顧怡靜的聲音很輕,“必須兩個都取走嗎?如果只取走一半,或其中一種,能確保我在兩天以內(nèi)不會病情惡化嗎?”
邱雯更疑惑了:“可以是可以,只要切的是常用手,配上藥就行,可是過一段時間,你還是會生病的啊?兩個都不要,病才能好呀!”
顧怡靜松了口氣。
常用手就常用手吧,至少左手還能做一些簡單的事情,反正怪談結(jié)束就復(fù)原了。
“沒事,我只需要這兩天就夠了,請你取走我的左眼和右手,多謝?!?/p>
“不過……”她看向沉默的松本長光,“手術(shù)需要花費一定時間,還是請您先把我的同伴治好吧,還有人在外面等著他呢。”
既然手術(shù)之后自已必定在虛弱期,那肯定要把不能信任的人先趕出去才好,免得生事。
松本長光從邱雯說出手術(shù)兩個字開始,就知道有這么一茬。他沒有反抗的意思,順從地湊到了邱雯面前。
邱雯倒也是好脾氣,二話不說開始看:“想唱歌?這個倒是好辦,給你開個藥,現(xiàn)在吃了就行。不過這個沒法兒根治的,你得定期過來復(fù)查,最好隔一星期來一次。”
她從鐵皮柜上層拿出來一顆藍色藥丸來,不等松本長光伸手,捏著他的下巴就塞了進去。
“不好意思,你們得這種病的,一般都不太喜歡吃藥,所以我習(xí)慣直接塞了?!彼炅?,才意思意思地道了歉。
松本長光當(dāng)然沒有責(zé)怪對方的意思,也沒有那個膽子。那顆藍色藥丸入口即化,縈繞在耳畔的音樂聲便漸漸的小了下去,雖然并未消失,卻已經(jīng)不影響他正常思考了。
“謝謝您,邱桑?!彼狭艘还?。
“嗐,那么客氣干嘛?”邱雯嚇了一跳,“你好了就先走吧,出門左拐有個小門,進去順著樓梯走,在第一個房間的表單上登記一下就好……誒,你有門卡吧?”
待他點了頭,邱雯才繼續(xù)說:“有門卡就好辦,那就不給你購藥證明了。經(jīng)理不在,你登個記,順著走廊一路走,盡頭有個小門,出門左拐上樓梯就行了。行,出去吧,我還得做手術(shù)呢?!?/p>
松本長光就出了門,左拐,果然看見原本的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扇鐵門。順著鐵門下去,走過兩層樓梯,就看到一條光亮的走廊。
走廊上有四個房間,均在左側(cè),盡頭一扇一模一樣的鐵門。
除了第一間外,其他三間都上著鎖,第一間內(nèi)也只有一把椅子、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張表單、一支筆。
登記結(jié)束,從盡頭的鐵門離開,就看到約書亞轉(zhuǎn)述的那條走廊,左側(cè)是經(jīng)理辦公室,右側(cè)是更衣室和工具間。
他走上樓,進入超市內(nèi),在原來的地方看到了陳韶。
陳韶看見他只有一個人回來,神情一厲,冷冷問道:“顧怡靜呢?”
松本長光皺了皺眉,沒有音樂家的影響,脾氣也上來了,但還是壓制著怒氣回答:“邱雯醫(yī)生說要做手術(shù),她讓我先出來?!?/p>
“手術(shù)?”
“我沒有必要騙你,陳桑,她做完手術(shù)就會出來,我可以和你一起等?!彼杀鹃L光說,“醫(yī)生說她的癥狀需要截肢,顧桑自已選擇了左眼和右手——醫(yī)生說必須截掉慣用手?!?/p>
陳韶看了他一會兒,沒有說話。
這種事情應(yīng)該不會說謊,畢竟顯而易見的事實,一看便知。
與此同時,藥品交易區(qū),顧怡靜躺在了一點也不正規(guī)的手術(shù)臺上。
注意到她很緊張,邱雯安撫道:“放心吧,小姐姐,我是之前在市醫(yī)院做過醫(yī)生,這種小手術(shù)沒問題的,二十分鐘就能搞定,到時候你直接就能走?!?/p>
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顧怡靜一方面為了獲取情報,一方面也為了減緩緊張,忙問道:“市醫(yī)院?我聽說市醫(yī)院的大夫都醫(yī)術(shù)高超,不過因為不太生病,還沒怎么去過。您竟然在市醫(yī)院工作過嗎?”
邱雯的臉上果然攢了笑:“能留在市醫(yī)院的肯定都是大佬,我不行,勉強當(dāng)個銷售員還差不多,就是實習(xí)而已。我來主刀,你就放心吧。記住,手術(shù)過程中別喊出來,不然壞事兒呢?!?/p>
說完,她也不打麻醉,手里的刀子直愣愣就往顧怡靜眼窩里戳。她本能地想避開,嘴里尖叫還沒出喉嚨,就被邱雯的左手死死摁住,只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不過很快,她就停止了掙扎,也不再試圖尖叫。因為邱雯的手術(shù)刀進來之后并沒有什么刺痛感,只有一種冰冰涼涼的觸感。那冰涼的感覺在她眼球邊上轉(zhuǎn)了一圈,她的左邊視野就暗了下去。
她左邊的眼球已經(jīng)被摘下來了。
邱雯把眼球和視神經(jīng)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個干凈的有著青花圖樣的盤子里——就是那種平時承菜的圓盤。感覺到顧怡靜的視線,她靦腆一笑:“你用不上了,給我廢物利用一下,應(yīng)該不介意吧?”
顧怡靜哪敢說介意,她陪著笑連連點頭,右手忍不住去摸左邊眼眶,又在快接觸到的時候停下來。邱雯連忙給她帶上一個白色紗布單眼眼罩:“別摸呀,注意衛(wèi)生,用手摸很容易感染的?!?/p>
可你做手術(shù)的時候也沒戴手套啊。
顧怡靜艱難地點了點頭。
邱雯又接著給她做手術(shù),倒沒有整個手都給切了,而是只切了大拇指和中指。切的時候也很有怪談特色,全程無痛,創(chuàng)口平滑,就像是天生長成這樣的。
“行啦?!鼻聆┬χ帐捌鹌鞑?,“你說兩天,我就給你切了兩根手指,堅持四五天都沒事兒呢!來,吃了藥,就能走了——你也有門卡,對吧?”
邱雯這次給出來的是一枚黑色藥丸。顧怡靜接過來,一口吞下,道了謝,然后問道:“請問這個藥我能買了帶走么?如果出了意外,我還能靠這個堅持到來這里?!?/p>
邱雯臉上的笑意淡了,她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不行,這里的藥品不能外帶,你如果有問題,來這里找我就行,我除了星期四以外,24個小時值班。”
顧怡靜覷著邱雯的臉色,只好收回了這個想法。
她走出藥品銷售區(qū),從門口進入超市,和陳韶會和。
看到她果然出來了,陳韶神色柔和了下來。他們簡單交流了一下信息,就回到物業(yè),帶走了孫柏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