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江塵要出去,顧二河立馬站起來,用袖子隨手擦了擦嘴上的唾沫沫:“塵哥,我跟你一起。”
胡達(dá)還不忘把空碟里的碎屑倒進(jìn)嘴里:“塵哥,我也去?!?/p>
“下雨呢,有什么好去的,你們在這等著就是?!?/p>
見到兩人還要再說,江塵轉(zhuǎn)而又想起一事。
開口道:“這樣,你們?nèi)グ寻矤攲O三人帶這兒來。”
顧二河迷茫的看向胡達(dá),胡達(dá)聽完應(yīng)道:“這個(gè)簡單,我去找。”
江塵又讓伙計(jì)拿來幾塊米糕,三人才各自拿了紙傘,出酒樓大門,分道而去。
對于一個(gè)被評上中吉的人才,江塵還是看重的。
畢竟金石有價(jià),人才無價(jià)嘛。
他們家,此前最多也就操持十幾畝田地。
突然要管理兩百畝地,肯定會有些力不從心,最近又忙著種田,能找個(gè)人來幫忙打理自然最好。
尤其是秋收后還要交那么多糧稅,要是料理不好。
耽誤了時(shí)間又賠了本錢,就得不償失了。
.........
春雨如線,淅淅瀝瀝。
街上不少行人,都用手擋著頭往城外奔去,臉上卻還帶著幾分喜色。
今年開春這么晚,眼見又不是個(gè)好年景。
可這場春雨落下來,說不定地里收成能好上些。
趕在這幾天播種,七八月份就該能收獲了。
要是日頭足,晚些還能在行間套種大豆,入夏時(shí)再采些野菜野果。
勤勉一些,說不定能吃上幾頓飽飯,也不至于餓死人了。
江塵逆著人流,往城南方向去。
按照卦簽的指引,鉆進(jìn)靠近城墻的一條小巷。
往里走了幾十步,就有一股惡臭傳來。
江塵轉(zhuǎn)過巷口,才見到靠近城墻根處的幾間倒塌的房屋廢墟。
不知什么時(shí)候,這里早已被流民占據(jù)。
甚至已經(jīng)有人撿來木材布匹,搭了棚戶暫住。
大多數(shù)流民,正蹲在墻根避雨。
見有人進(jìn)來,身上還穿著袍服,臉上立刻多了幾分警惕,以及......幾分貪婪。
江塵目光掃過,循著卦簽指引繼續(xù)往西走。
沒多久,就在一片斷壁旁看到一個(gè)瘦得皮包骨的老人。
雨水從額頭劃過,稀疏斑白的頭發(fā)沾在臉上。
此刻正在微微喘氣,只有胸口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直到目光看到一雙皮靴,他才緩緩抬頭。
只見面前站著個(gè)穿黑袍的青年,眉如劍,眼似虎。
腰間還挎著短弓,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已。
老人咧嘴,卻沒扯出笑容,只是用嘶嘶的聲音開口:“老爺,賞口吃的吧?”
江塵從懷中掏出帶來的兩塊米糕,遞了過去。
老人不敢伸手接,從旁邊摸起裝了半碗雨水的破舊陶碗接住。
米糕在碗底滾了一圈,發(fā)出沙沙聲,周圍流民齊齊往這邊看來,緊緊盯著碗里的糕點(diǎn),眼眶發(fā)紅。
江塵毫不懷疑,自已要是轉(zhuǎn)身離開。
這老人立馬會被人打倒,搶走碗里的東西。
老人聞到米糕香氣,抓起來就往嘴里塞,大嚼特嚼起來。
周圍人聽到吞咽的聲音,齊齊吞了吞口水。
又看向江塵,眼中露出如同餓狼一樣的光芒。
已有幾個(gè)身形還算壯碩的直起身,慢慢靠近。
江塵斜眼望去,虎目微睜,指尖扣動(dòng)腰間短弓弓弦,發(fā)出砰的一聲顫音。
那幾人身形一頓,也知道這是個(gè)不好招惹的。
索性身體一軟,跪倒在地:“求老爺開恩,給口吃食吧!”
江塵沒理,回頭看向老頭。
老頭梗著脖子咽下米糕,還將雨水喝了個(gè)干凈,擦了擦嘴角,竟撐著墻壁站了起來。
對江塵道:“貴人想讓我干什么?”
“還想吃什么?”江塵問。
“面條?!崩先撕俸僖恍Γ安灰w麥,要細(xì)面,最好撒點(diǎn)鹽粒?!?/p>
“叫什么名字?”
“方土生?!?/p>
“跟我來。”江塵轉(zhuǎn)身離開。
老人扶著墻,一步步跟在后面。
剛才那幾個(gè)漢子看了眼方土生,似是明白了什么,竟沒人圍上來。
快到巷口時(shí),才有一個(gè)十二三歲的少年撲出來。
跪倒在江塵面前,昂起瘦得脫相的臉:“老爺,也帶我走吧,我干什么都行,只要一碗粟米飯就行!”
方土生站在江塵身后,嘿嘿笑道:“娃子,這可是要命的飯,想好了再吃?!?/p>
江塵也不知道方土生想到哪去了,也沒解釋。
少年只當(dāng)沒聽見,把頭在地上砸得砰砰響:“求老爺收留?!?/p>
江塵看著他,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要是不怕死,就跟上來?!?/p>
少年趕緊起身,跟在后面,還伸手扶住了方土生。
“可惜嘍,可惜嘍?!狈酵辽睋u頭。
身后的流民目送三人離開,有人眼疾手快,直接沖到方土生留下的破碗旁,用舌頭舔著碗里剩下的米渣。
道旁面攤,棚下桌案旁。
方土生和少年面前各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飄著油花,還點(diǎn)綴著幾根野菜。
面碗剛端上來,還升騰著熱氣。
兩人也顧不上燙,抓起筷子就往嘴里塞。
頃刻間,兩碗面就下了肚。
方土生臉上多了些血色,眼中也添了幾分神采,放下碗看向江塵:“再來一碗?!?/p>
江塵招招手,伙計(jì)立刻又端上一碗。
那少年卻只是把碗里的湯汁舔干凈,就捧著空碗不再說話。
方土生接連吃了三碗面,一抹嘴,咧嘴笑道:“夠了夠了,總算能做個(gè)飽死鬼!說吧,你說想去哪家撞?”
“什么去哪家撞?”
方土生笑道:“不就是撞門子嘛,我都知道,不用搞那些彎彎繞。”
“我這把老骨頭,你找我,無非是想讓我撞死在誰家店門前,好訛一筆?!?/p>
旁邊的少年聽得臉色一白,雙手打顫。
方土生哈哈大笑:“我都說了,這是買命的斷頭飯,你還敢吃!”
“還不快跑!他就一個(gè)人,追不上你?!?/p>
江塵看了眼那少年,他卻沒什么動(dòng)作,只是臉色白的更厲害了。
“這事兒在城里多見?”
“多!怎么不多!”方土生嘆道,“流民也分三六九等,有把子力氣的還能活,像我這種老弱病殘,也就這條命還值點(diǎn)錢——當(dāng)然,也就值兩碗面條而已。多吃的一碗,就當(dāng)我賺的了?!?/p>
說完,方土生又不由面露疑惑:“你不是撞門子的?”
江塵沒再繼續(xù)打聽流民是怎么生存的。
轉(zhuǎn)而說道:“不是,我就是聽人說,你很會種地?!?/p>
一聽到種地,方土生眉眼一抬,渾濁的目光微微發(fā)亮:“會!我以前就是幫鄭老爺家管田畝的,后來鄭老爺家被流匪劫了,我才逃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