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已在藏經(jīng)閣枯坐了數(shù)日。
此處存放著宗門最晦澀古老的秘典,尋常弟子根本無權踏足,如今因他的存在,更顯空曠死寂,連負責灑掃的弟子都遠遠避開,不敢靠近。
他指尖虛點在一枚枚玉簡之上,靈識如涓涓細流,瞬息間便掃過浩瀚內(nèi)容。
但依舊一無所獲。
腳步聲自身后響起,伴隨著細微的銀鈴脆響。
云深并未回頭。
“喲,這是跟這些老古董較上勁了?” 一個帶著幾分孩童般稚嫩的聲音響起,“聽說聽瀾那小子一氣之下撤了你的仙尊之位?怎么,跑這兒生悶氣來了?”
清虛真人晃蕩著赤足,坐在高高的書架邊緣,月白道袍垂落。他低頭看著下方靜坐的云深,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云深這才緩緩睜開眼,聲音清冷:“掌門多慮了,虛名而已,何足掛齒。”
“哦?” 清虛真人歪了歪頭,“那你這般翻箱倒柜,所為何事?說出來聽聽,或許本座能指點一二?”
云深抬眸,“聽聞掌門修為通天,已臻化境,可一念可知過去未來。不如猜猜看?”
清虛真人盯著云深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閣樓中回蕩,帶著幾分奇異的縹緲。
“云深啊云深,” 他止住笑,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慨,“你這個人........還真是有趣?!?/p>
他輕輕跳下書架,赤足無聲地落在光潔的地板上,走到云深面前,仰頭看著他。
“我活了這么久,窺見過無數(shù)人心,算計過萬千因果??晌í毮?........”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從未,真正看透過?!?/p>
一時間寂靜無聲。
云深沒有躲避清虛真人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他直接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我在找能安全渡讓修為的法子。”
清虛真人眉頭幾不可查地蹙起:“渡讓?”
“云深,你當知曉,這世間從無不勞而獲之事。修為散了,便是沒了。強行填補,無異于逆天而行,隱患無窮?!?/p>
他看著云深將手中那枚的玉簡放回書架。
“沒人愿意平白渡讓自已辛苦修來的修為,你想如何?”
云深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掌門以為我會去奪他人修為?”
“不瞞掌門,我確實動過此念。” 他坦然承認,隨即語氣一轉,“但我改主意了。此法........太麻煩?!?/p>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層層疊疊的書架。
“首先,并非所有修為都可兼容。樓見雪承襲的是我的道統(tǒng),靈力本源與我同出一脈。若強行灌注其他靈力,非但無益,反而會加速他本就脆弱的經(jīng)脈崩毀。其次.......”
他停頓了一下,轉向清虛真人那張的孩童面孔,拋出一個突兀的問題。
“掌門,沒有心儀之人吧?”
清虛真人眨了眨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已這副孩童的身板,又抬頭看向云深,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你覺得呢?”
云深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那確實。若有,那對方多半是個變態(tài)。”
清虛真人:“...............”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跳過這個危險的話題,“所以,你繞這么大圈子,就是想說明,你非得用自已的修為不可?”
“是。” 云深答得干脆,“既然是要渡給.......心儀之人,自然要用最好的。我的修為與他同源,最為契合,不會傷他根基?!?/p>
他頓了頓,“更何況,用我的修為,他便與我氣息相連,靈力交融,從此再難分割。這種感覺........不錯?!?/p>
清虛真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小手,摸了摸自已光滑的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云深啊.......你覺不覺得,就你剛才這番話聽起來.......你比可能喜歡本座這副模樣的變態(tài),還要更像變態(tài)一點?”
云深聞言,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極輕地嗤笑一聲。
“至少,我心儀之人,是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比起某些仗著孩童皮囊,四處招搖撞騙的,還是要正常許多。”
清虛真人被他噎得一怔,隨即竟不怒反笑,“好你個無憫上真!牙尖嘴利,以下犯上!”
他笑夠了,才慢悠悠道:“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情情愛愛,本座是搞不懂嘍?!?/p>
他話鋒一轉,“可分割修為,兇險異常,稍有不慎,便是修為盡毀,神魂俱傷。你可想清楚了?”
云深沒有回答。
答案,不言而喻。
清虛真人孩童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黑曜石般的眼眸靜靜注視著云深。
“不過修為既散,大可重頭修過?!?他聲音依舊帶著稚氣,語氣卻沉靜悠遠,“百年光陰,于吾輩修道之人而言,不過彈指一瞬,閉個長關便倏忽而過?!?/p>
“云深,你此番心急火燎,不惜觸碰禁忌?!?/p>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
“究竟是他等不及這區(qū)區(qū)百年光陰?還是.......你,等不及了?”
云深迎上他的目光。
“掌門多慮了。”
“我只是見不得自已的弟子受苦罷了。師尊護佑弟子,乃是本分,更何況還是我喜歡的人?!?/p>
清虛真人開口,聲音恢復了那種孩童般的慵懶隨意,“既然你心意已決,本座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幫你尋那分割修為的穩(wěn)妥之法,倒也不是不可。”
云深眼眸微微一動,目光重新聚焦在清虛真人身上,靜待下文。
清虛真人語氣輕松:“不過嘛,總不能讓你白得好處。這樣,替本座辦件事,如何?”
他伸出手指,指向窗外某個方向:“禁地近來有些不太平,需得一位修為足夠且心思縝密之人前去巡視加固。本座瞧著,你就挺合適?!?/p>
“可以?!?云深沒有絲毫猶豫,“何時動身?”
“不急不急,待本座先將那法門的線索理清給你。”他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灰塵的袍角:“好了,此地無聊, 本座先行一步,你.......好自為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