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shí),院子里傳來一個女人拖長了調(diào)子,“喲——這是在外頭當(dāng)起甩手掌柜了?碗筷堆成山了看不見,還得三請四催?真拿自已當(dāng)主子了是不是?”
這陰陽怪氣的數(shù)落讓樓見雪渾身一僵。
小云深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從門檻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應(yīng)了一句:“來了?!?/p>
聲音平靜得不像個孩子。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小跑著進(jìn)了那間略顯破敗的屋子。
樓見雪心中那股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qiáng)烈。他悄無聲息地溜進(jìn)院子,跳上廚房窗臺外的矮圍欄,向內(nèi)望去。
只見昏暗的油燈下,他挽起袖子,在污水盆里費(fèi)力地洗刷碗碟。
那婦人就靠在門框上,雙手抱在胸前,斜睨著他,嘴里不依不饒地念叨著。
“磨蹭啥呢?等著誰來替你干吶?白吃白喝這么些天,干點(diǎn)活還委屈你了?” 她嗤笑一聲,上下打量著他,“也是,瞧你這細(xì)皮嫩肉的樣兒,以前怕是沒干過粗活吧?可惜啊,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到了這兒就得認(rèn)命!”
她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來,你那個娘也真是心大,拍拍屁股就走得干凈,也不見她給你留幾個字兒?就把你這么個拖油瓶扔給我們,當(dāng)我們是冤大頭呢?”
云深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只是手上的動作更快了些。
樓見雪的心被揪緊了。
他一直忙碌到深夜,直到將所有雜活干完,那婦人才罵罵咧咧地回房睡了。院子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蟲鳴。
云深這才慢慢走向院子角落一個堆放雜物的的小屋。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里面漆黑一片。
就在他準(zhǔn)備關(guān)門的那一刻,他似乎心有所感,動作頓住了,抬起頭,冰藍(lán)色的眼眸準(zhǔn)確地望向了樓見雪藏身的圍欄陰影處。
月光如水,清晰地照亮了小白貓的身影,也照亮了小云深那張帶與年齡不符的沉寂的小臉。
四目再次相對。
這他碧色的貓瞳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個孩童,眼中沒有了之前的委屈,取而代之的是復(fù)雜難明的注視。
云深似乎也察覺到了這只貓眼神的不同。它沒有像尋常野貓那樣逃離,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他微微偏了偏頭,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疑惑,但終究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只是默默地關(guān)上了柴房的門,將外界的一切,連同那只奇怪的白貓,都隔絕在外。
第二日清晨,天光微亮。
云深揉著眼睛從狹窄的柴房出來,一抬頭,又看見了那只通體雪白的貓。
它正端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碧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姿態(tài)安靜得過分。
云深腳步頓了頓,冰藍(lán)色的眼里閃過一絲極淡的疑惑。
這貓?jiān)趺催€在?
昨天趕都趕不走,今天又出現(xiàn)了。
他抿了抿唇,沒多理會,自顧自地拿起靠在墻角的舊背篼,準(zhǔn)備上山砍柴。
他背著幾乎快有他半人高的背篼,邁著小短腿往村后的山上走。
走著走著,他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
果然,那只白貓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他后面。
一次,兩次..........
好像每次他回頭,都能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
云深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這貓?zhí)婀至?,不像村里那些見人就躲的野貓,反而像話本子里寫的,成了精會纏上人的.......貓妖?
他想起聽村里老人講的志怪故事,什么狐貍報(bào)恩、黃皮子討封,還有那種專門迷惑小孩子的妖精........
云深:“................”
就因?yàn)槟且粋€饅頭?
雖然很離譜,但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這貓?zhí)`性了,看人的眼神根本不像畜生,而且為什么偏偏纏上他?
一股涼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云深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然后直接撒開腳丫子,背著那個大背篼,沿著山路瘋狂地跑了起來。
跟在后面的樓見雪正琢磨著幼年師尊這吃苦耐勞的勁兒,突然見到前面那小身影毫無征兆地開始奪命狂奔,頓時(shí)愣住。
發(fā)生什么事了?有野獸?還是有壞人?
擔(dān)憂之下,樓見雪也來不及細(xì)想,四條小短腿本能地倒騰起來,飛快地追了上去!
一邊追還一邊焦急地“咪嗚”叫喚,想問問怎么回事。
可他越追,前面那個小身影跑得就越快,簡直像是在逃命。背上的空背篼“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響,在寂靜的山路上格外刺耳。
樓見雪追得氣喘吁吁,內(nèi)心充滿了巨大的問號。
這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一個荒謬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中了他的貓腦。
他停下追逐的腳步,看著前方那個因?yàn)榭謶侄艿玫沧驳男”秤?,又低頭看了看自已毫無威懾力的爪子。
樓見雪碧色的瞳孔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該不會.......是在怕我吧?!
師尊小時(shí)候,居然會怕一只小奶貓?!
這個認(rèn)知讓樓見雪一時(shí)不知該作何表情。
他想象了一下未來那位清冷強(qiáng)大的云深仙尊,童年時(shí)竟然被一只路都走不穩(wěn)的小奶貓嚇得在山路上狂奔........
這反差實(shí)在太大,大到讓他有點(diǎn)想笑。
他不再追趕,只是蹲坐在原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
傍晚時(shí)分,云深背著裝滿柴火的沉重背篼,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那處破敗的院子。
他剛放下背篼,一抬眼,果然又看見了那只陰魂不散的白貓。它就蹲在院墻的陰影里,碧幽幽的眼睛靜靜地望著他。
云深腳步一頓,眼眸里閃過一絲無奈和更深的警惕。
果然是貓妖……
就在這時(shí),那個婦人領(lǐng)著自家胖乎乎的兒子走了進(jìn)來。那孩子正津津有味地舔著一串紅艷艷的糖葫蘆。
婦人瞥了一眼剛放下柴火云深,鼻子里哼出一聲冷氣:“磨磨蹭蹭到現(xiàn)在才回來?砍點(diǎn)柴火也這么費(fèi)勁!我看你就是想偷懶!白吃飯不干活的東西!”
云深低著頭,抿緊嘴唇,一聲不吭地開始整理柴火。
躲在暗處的樓見雪看著這一幕,心里莫名涌上一絲愧疚。
好像........確實(shí)是因?yàn)樽砸言缟系淖分?,耽誤了他砍柴的時(shí)辰,才讓他又挨了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