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
國公爺莊久年盯著自家夫人,燭火下,他的表情帶著驚詫置疑。
“夫君,就這一句話。”
英國公夫人點(diǎn)頭,她坐在銅鏡前,手中的梳子有一下沒一下梳著。
莊久年放下手中茶盞,摸著下巴,口中重復(fù)起金玉貝讓柳枝轉(zhuǎn)述的話。
“常州府人杰地靈,道臺府李家大公子李修謹(jǐn)懷瑾握瑜,頗有口碑,卻難免遭人妒忌?!?/p>
他邊說著,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一個(gè)俏麗的身影。
國公爺在康寧殿見過那位金御侍兩次,匆匆一瞥間,只覺艷而不妖,霞姿月韻。
如今聽夫人仔細(xì)一說,這位御前女官除了容貌過人,還是個(gè)極有心計(jì)的人。
英國公夫人好奇發(fā)問,打斷了國公爺?shù)某了肌?/p>
“夫君,你可見過那位李家郎君?”
國公爺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
“去年在胡大人母親的壽宴上,倒有過一面之緣,也聽方先生贊過他好幾次。
觀之的確不錯(cuò),一表人才,英姿勃發(fā)。
他秋闈的策論,我也閱過,卻有些真知灼見。
不似有些文章如霧里看花,看著熱鬧,實(shí)則虛浮,紙上談兵,不知人間疾苦……
英國公夫人見夫君又要開始長篇大論,忙打斷道。
“那你倒說說,那位金御侍到底是什么意思?”
國公爺不緊不慢端起杯子噘起嘴,正想湊上去喝,卻被自家夫人推了一把,茶水險(xiǎn)些翻了出來。
他不禁抱怨,“袁嘉寧,這把年紀(jì)了,怎還如此猴急?”
英國功夫人袁嘉寧滿不在意撇了一下嘴,手放在梳妝臺上敲了敲,語調(diào)提高。
“莊久年,你給我少廢話,說重點(diǎn)!”
國公爺無奈咂嘴,這婆娘年輕時(shí)就這副模樣,也就自已能遷就她,開口道:
“能確定的是,一來她是向你示好,也就是向英國公府示好。
二來,她定是在御前探到了消息,知道圣上如今急于栽培自已的人。
呵呵,另外,他是瞧中了你弟弟……”
國公爺?shù)脑掃€沒說完,國公夫人袁嘉寧騰的一聲站了起來。
因?yàn)槠饋淼奶停瑤Х似ü上碌募t木凳子,發(fā)出“砰”的一聲響。
“瞧……瞧上了我弟弟?!
怎會(huì)?何時(shí)的事?!
我怎不知。
袁昭早娶妻……”
看著自家夫君莊久年慢慢彎起的嘴角、戲謔的眼神,英國公夫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眨了下眼,猛地拍了一下梳妝臺,震得妝匣簌簌震動(dòng)。
“好啊,這位也太精明了,這是一石三鳥吶。
袁昭是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也是這次春闈的考官,這是……”
英國公夫人說著說著,就覺毛骨悚然,看向夫君。
“國公爺,這世上怎么有如此精明的人?真真是算盡了人心,怕不是凡人吧!”
國公爺莊久年呵呵一笑。
“瞧你,又一驚一乍的,這便是走一步,看十步想百步。
在官場中,若想位極人臣,必得如此思慮。”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拿起茶盞蓋有節(jié)奏的輕磕著,眼睛微微瞇起,一息后才道:
“難怪!”
英國公夫人袁嘉寧不解,“什么難怪?”
國公爺勾唇輕笑幾聲,“難怪陛下看重她?!?/p>
眼見夫人又要飛起腳,莊久年連忙開口。
“你就不懂了吧!圣上當(dāng)年便是這種性子。
人都說是先帝寵愛陛下生母,最后連太子之位都傳給了陛下。
卻不知,哪里有那么多情深似海!
不過是咱們圣上步步為營,苦苦籌謀換來的?!?/p>
英國公夫人顯見不感興趣,“噢喔”一聲,起身走到莊久年身邊,手肘撐到了自家夫君的肩上。
“久年,那陛下知不知道這位金御侍的能耐?”
莊久年輕輕搖頭,嘆了一句。
“怕是霧里看花,當(dāng)局者迷?!?/p>
說罷,他瞥了一眼妻子,“你日后萬不可去惹那位御前紅人?!?/p>
英國公夫人哼了一聲。
“干嘛?我與她又無仇怨。再說了,她那種心計(jì),要想接近我,我還能躲得掉?!”
“呵呵呵!“
國公爺忍不住笑起來,將妻子摟坐到了自已膝上。
“你倒也知道自已幾斤幾兩?!?/p>
袁嘉寧抬手捶了一下夫君。
“那夫君你幫不幫她?若幫她,咱們是不是就被她算計(jì)利用了?”
國公爺下巴蹭著妻子的額頭,低聲回。
“這世上之人,誰不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
算盡人心、相互利用,在我看來,這才是官場上最穩(wěn)妥的公平。
她有她要的,我有我謀的,各取所需,互不虧欠。
反倒是那些不明不白,看似無所求的好,才該當(dāng)心。”
英國公夫人“唔”了一聲,摟著莊久年的脖子,看向丈夫那張略帶風(fēng)霜,卻依舊養(yǎng)眼的臉,眉眼含春。
“那夫君,咱倆也是互相利用?!”
國公爺挑眉湊到了妻子白皙的脖頸處,啞聲道:
“那是自然。我圖娘子溫香軟意,娘子愛我相貌堂堂?!?/p>
英國公夫人被丈夫的兩句話說得紅了臉,輕啐了一聲。
屋內(nèi)燭火搖曳,兩個(gè)人影漸漸交疊,喘息聲起,一室旖旎。(來了,來了,昨個(gè)兒答應(yīng)各位的親熱戲,作者心虛,有點(diǎn)肉腥不也是葷?快跑?。?/p>
此時(shí),被英國公夫人說成不似凡人的金玉貝,正捧著金錠子笑得一臉不值錢。
她的確不是凡人,她是個(gè)大俗人
嘖嘖嘖,金子金子!
這就是她的將來,一片光明吶。
金玉貝自然沒有英國公夫人說的那樣聰明,不過是上次出宮見了李修謹(jǐn)后,就盤算起了這件事。
王氏有句話說得對,紙是包不住火的。
對李修謹(jǐn)來說,這件事就是一顆定時(shí)炸彈。
他是為了自已才廢了汪典成的手。
金玉貝這人向來有仇報(bào)仇,有恩報(bào)恩。
于是便讓小喜子打聽搜羅各種消息,其中就包括朝中官員相互的關(guān)系。
這幾月來,她把從小喜子那里收集來的消息篩選、匯總、分類。
大致把景朝“官系網(wǎng)”列了框架出來,為幫李修謹(jǐn)籌謀準(zhǔn)備,更多是為自已。
皇天不負(fù)有心人,沒曾想這次竟派上了用場。
故而,見到英國公夫人,她就想到了其弟,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袁昭。
當(dāng)然,她這么做絕不是對李修謹(jǐn)情根深種。
戀愛腦只配去挖野菜!
在金玉貝的棋盤上,李大郎也是極有價(jià)值的棋子。
他若春闈高中,能在殿試中得了康裕帝的關(guān)注,加上隴西李氏的聲望,道臺大人的助力,他自已再爭點(diǎn)氣……
皇帝正在用人之際,必是好風(fēng)送他上青云。
這樣一來,金玉貝在后宮,他在前朝,不說互相照拂,總比旁人要親近些吧。
至于說李大郎對自已的表白。
金玉貝那是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就出了。
短劇誰沒看過,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男人說的再天花亂墜有什么用?
她一早就同他說了,她要攀附、追逐的是權(quán)勢財(cái)富。
摟著沉甸甸的金錠子,這一晚金玉貝做夢都要笑醒。
邙山永裕陵,在京師郊外,騎馬半日可到。
月上中天,陵寢偏殿的燭火昏黃,將人影拉得又細(xì)又長。
多年前的掌印大太監(jiān)顧海,身著素色宦官服,從供桌上取過三炷香,枯瘦的手指捏著香腳,緩緩湊向燭火。
他垂著眼,花白潦草的長眉倒掛下,幾乎要覆住眼瞼,蒼老的臉上沒有半分多余的神情。
待香燃得均勻,他雙手捧著香,緩緩舉過頭頂,腰背挺得筆直,像一尊歷經(jīng)歲月的石像。
他就那樣靜立著,目光落在牌位上“先帝之靈”四個(gè)字上。
眼神中沒有悲戚,也沒有波瀾,只有一種千帆過盡的平靜肅穆。
片刻顧海才開口,嗓音嘶啞尖細(xì)。
“陛下,奴才小海子回去瞧瞧,過陣子再回來陪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