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環(huán)開口不斷哀求,金玉貝不為所動,眼神冰冷盯著滿身是血的翠環(huán)在地上爬動。
宮闈如戰(zhàn)場。
今日,但凡她心存一絲憐憫,日后必成他人砧上魚肉。
今晚,只有將事做絕,鬧到御前,才能殺出一條生路,換的暫時的安寧。
常嬤嬤看著地上哀嚎的翠環(huán),再看金玉貝。
只見她握著藤條的手穩(wěn)得驚人,心底不由生出徹骨寒意。
這就是,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夠。
血淋淋的教訓(xùn)讓在場的幾人明白,平日看起來溫柔好脾氣的小丫頭,不是她們能拿捏的軟柿子。
還是個,一旦發(fā)狠就咬住不放,絕不留情的主兒。
那四個浣衣局的婆子更是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哪怕得罪翠環(huán),說什么也要找借口推脫了去,這不是趕著去投胎嗎?
斜對面假山后,海棠艱難地吞下口唾沫。
她晚上出來上茅房,聽到動靜,循聲看到了這一幕。
她一個宜蕓館里的低等宮女,想幫金玉貝也力不從心,正想著要不要去康寧宮或尚食局送消息,卻碰到了值夜的肖明山。
于是倆人躲在假山后,想靜觀其變。
不曾想,看到了金玉貝軟糯外表下的狠絕。
肖明山已經(jīng)派侍衛(wèi)去康寧殿通報了,他看著金玉貝一鞭鞭落下,毫不留情,不由聳眉。
當(dāng)初那個需要他提點的丫頭,竟已淬煉出如此鋒芒
幾個月前,他被皇后派去魏國公府辦事,上個月才回。
回來便聽說,他當(dāng)初帶回來的毛丫頭,如今已是八品侍膳。
這段時間,他眼見著金玉貝游走在錦寧宮和康寧殿中,卻因著身份,不便和她多說什么。
他看清楚了這丫頭的野心,也知道她遲早會和皇后起沖突,想著自已疏遠些她才好。
日后,說不得還能在暗處幫上一把。
沒曾想,這丫頭當(dāng)侍膳不過月余,又一躍成了六品御侍女官,不得不讓人佩服。
康寧殿這邊,康裕帝剛躺到床上沒多久,魏承安便進來小聲回稟,金御侍出事了。
皇帝心里一慌,從龍榻上起得急,差點摔了一跤。
魏承安嚇得七魂丟了六魄,心中慶幸,還好自已沒猶豫著等天亮才回稟。
看陛下這緊張勁兒,這金御待旦凡要是出點事,他的腦袋說不得就要搬家。
康裕帝在錦寧宮侍衛(wèi)的帶領(lǐng)下,急急趕到事發(fā)地。
原本黑洞洞的偏僻之地,因為引來了值夜的侍衛(wèi),亮起了一片燈光。
望見人群中那抹熟悉的挺直身影,康裕帝和魏承安都松了口氣。
走到近前,就見金玉貝手里還死死抓著藤條站在人群中央。
她鬢發(fā)散亂,衣服皺巴巴,眼底卻燃著他從未見過的烈焰。
康裕帝的手指下意識攥緊了腰間玉帶。
這一個月里,他看的分明,這丫頭待人溫柔和氣,處事周全,從不惹事。
如今,她竟掄著鞭子與人對峙?
目光掃過地上瑟縮的宮女,康裕帝眉峰驟然擰緊,他緩步上前,少有的厲色厲言。
“怎么回事?”
金玉貝倔強地咬著牙,眼眶微微泛紅,松了手中藤條,慢慢屈膝,朝皇帝跪了下去。
這一跪,如同火星濺入油庫,徹底點燃了康裕帝的怒火。
他珍視金玉貝那份不喜折腰的骨氣,小心呵護,如今竟被逼至此!
康裕帝抬手將金玉貝扶起,上下打量一番,將她褪到肩上的外衫向上拉至原位,順勢拉住人往身后護。
趙懷仁高大瘦削的背影徹底將她擋在安全處,目光掃過地上瑟縮的人,臉帶寒霜。
“朕今晚剛下的旨意,封金玉貝為御前六品女官。
你們這幫狗奴才倒好,一個時辰還沒過,就在這里對她動私刑。
怎么,是覺得如今在這個宮里,朕說得話已經(jīng)不用放在眼里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抬腳,重重踹在翠環(huán)身上。
“幾個宮婢,也敢以下犯上,折辱朕親封的女官,你們是仗著誰的勢?”
這話字字如冰錐,直戳向皇后的錦寧宮。
跪了一地的宮女,內(nèi)侍,侍衛(wèi)口中齊齊直呼。
“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金玉貝也要跪下,再次被康裕帝一把托住。
這一刻,趙懷仁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看到了受人欺凌的母妃。
他看著金玉貝那對,與母妃有幾分相似的垂梢眼,語氣堅定。
“別怕,有朕在,無人再敢傷你分毫。”
翠環(huán)被康裕帝踢得倒在了地上,氣若游絲。
常嬤嬤還想辯解幾句,卻被皇帝冷冷一瞥嚇得閉了嘴。
這時,皇后才匆匆趕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不可置信,口中驚呼。
“陛下恕罪,臣妾來遲了。
臣妾不知翠環(huán)妒忌心如此重,見金御侍受重用,竟趁臣妾就寢,與她口角爭執(zhí),發(fā)生私斗?!?/p>
魏承安低著頭,心中冷哼,皇后這話說得可真輕巧。
紅口白牙的,一張嘴就撇清了和自已的關(guān)系,將事情說成口角私斗。
動用私刑和宮人間的口角私斗,那可是天差地別?。?/p>
可惜呀,這一次皇后的對手不是那些可有可無的嬪妃,而是正被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
皇后的如意算盤這一次恐怕打不響了。
康裕帝聽著皇后的話,眼神愈發(fā)冰冷,他哪會不知皇后想息事寧人的心思。
十多年的相處,他念在他們少年夫妻,當(dāng)年虞氏一族確有從龍之功,故而對皇后一向少有計較。
趙懷仁曾許諾過,只要自已在位一天,六宮必以虞氏為尊。
所以這些年,他明知皇后在后宮耍的手段,卻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縱使如今他只余一子,亦沒有追究。
他的身體,因早年的奪嫡而敗落,尋醫(yī)問藥多年,已然放棄。
剩下的幾年光陰,就想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卻不想遇見了金玉貝。
相似的眼型。
讓當(dāng)年未能護住母妃的憾事悄然鉆心。
于是有意無意地,他總想借她彌補這份遺憾。
可后來的相處中,她于膳食調(diào)理的獨到之處,聰慧卻不賣弄的處事方式,偶爾顯露的腹有詩書,堅守底線的風(fēng)骨……
都讓康裕帝覺得,了無生趣的皇宮開始有了溫度,有了色彩,有了希望。
每每看到佑寧窩在金玉貝懷里那愜意的模樣時。
他總會忍不住想。
若當(dāng)年自已的母妃能這樣堅強,興許自已的人生就會是另一番光景,也許會同佑寧一般健康快樂。
就這樣,他心里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縈繞,讓他起了貪戀。
康裕帝正沉浸在片刻的恍惚中,皇后走了過來,再次開口。
“陛下,今日這風(fēng)波,是翠環(huán)妒賢嫉能,假借了本宮的懿旨,但是……”
皇后伸手一把將皇帝身后的金玉貝拉了出來,笑不達眼底,語氣聽上去嫻淑溫柔。
“玉貝,你是聰明人。
可偌大的皇宮中,又有幾個女子能同你這般有顆七竅玲瓏心?還不是大多如翠環(huán)這般莽撞蠢笨。
今日中秋宮宴,你與安王私下見面的確不妥,引得王爺與陛下生了誤會。
你說說看,這些被人看在眼中,難免有心人會借機生事。
不若今日,趁著陛下在這兒,本宮就替你討一道圣旨,將你許給安王。
這不是皆大歡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