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貝的身上散發(fā)出絲絲茉莉清甜。
燈光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
小喜子的手中是她絲滑的秀發(fā),眼神落到她松松的領口,往下……
“小喜子!“金玉貝喚了他幾聲,轉頭見他正在直愣愣發(fā)呆,不禁伸手輕推了他一把。
“呃,御侍姐姐?你說什么?奴才該死?!彼t著臉,目光閃爍側過頭去。
金玉貝伸手,想將他手中的巾帕抽出,自已擦干頭發(fā)。
卻不料,最后那一角被人死死抓住。
狐疑地抬頭,就對上小喜子的桃花眼,居然有點兒可憐兮兮。
她不禁失笑,松開了手。
小喜子彎了下嘴角,邊繼續(xù)幫她擦頭發(fā),邊開口。
“御侍姐姐,你撿的那方帕子是劉才人的。
我今兒從沐風殿宮女的嘴里套出了話。他進宮前已經(jīng)有了愛慕之人,而且,她……”
小喜子微微彎腰湊近金玉貝,“上次并沒有得到陛下的臨幸?!?/p>
金玉貝驚訝地回望小喜子,聽他繼續(xù)道:
“那劉才人心中心心念念的人,是安王!”
“安王?!”
金玉貝的眼珠緩緩轉動。
“她跟蹤我?她心儀安王!難道是……”
話并沒有說完,但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這位劉才人,定是看見她與安王私下見面,誤以為自已對安王存著撩撥之心,從而心生嫉恨。
那幾次三番跟蹤自已,是存著什么心思?
想到陛下那里告密?
不對,如果是這樣,她早就去了。
劉紅妝是武將之女,聽聞是會功夫的,難道是想對自已下黑手?!
見她托腮沉思,小喜子開口。
”御侍姐姐別擔心,從明兒起,奴才寸步不離,定不讓那劉才人傷了姐姐?!?/p>
金玉貝輕輕搖頭,語氣淡然:
“只有千日做賊的道理,哪有千日防賊的功夫?我可沒閑心與她耗著,不過是忌憚她躲在暗處罷了?!?/p>
話音落,她眼波流轉間自帶三分算計,唇角微翹,蔥白指尖捻起一縷垂落胸口的青絲,慢悠悠打著圈兒,神色依舊鎮(zhèn)定自若。
“既然如此,我們便把她從暗處揪到明處來?!?/p>
那縷秀發(fā)在她指縫間纏纏繞繞,柔滑似綢。
這一刻,小喜子的心底竟莫名生出一絲奇異的羨慕。
他……
愿為青絲繞指柔,
纏她指尖傍清晝。
……
夜色中,烏衣巷的李府內十分忙碌,丫鬟小廝正忙著往幾輛馬車上搬東西,車里眼見著已快堆滿。
督糧道大人告假多日,明日一早就要回常州府。
周氏自然也要帶著二公子和三公子一起回去。
李修謹高中,他們這趟回常州府,少不得又是一番應酬,故而買了不少伴手禮帶回去,
書房中,李松齡聽了兒子的話,蹙眉沉思良久。
李修謹沒有催促,任父親思量。
又過了一息,才聽到李松齡的聲音。
“修謹,你再將那丫頭……咳咳……那位女官大人的話,說一遍與為父聽?!?/p>
李修謹放下手上重弓和擦弓的布帛,緩緩開口。
“她說,煩勞李大人將她的東西送至常州府青云坊家中。
回程官道之上,車馬各有歸途,當早辯轍痕所向,莫待岔路重生,再難有坦途?!?/p>
道臺大人聽后深吸一口氣,從椅子上起身,垂頭負手走了幾步,而后轉身看向兒子,目光嚴肅。
“修謹,隴西李氏只做純臣,從不站隊?!?/p>
李修謹慢慢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帶起一片陰影,壓迫性地將父親的影子覆蓋。
他直視著父親,看著他鬢邊一絲銀白,放緩緊抿的唇角。
“父親,隴西李氏已低調沉寂多年,若不是此番對汪氏發(fā)難,世人怕是早將我們李氏拋諸腦后了。
我們這一支,棄武從文,幾代苦讀、究竟是為了什么?
難道不是為了在朝堂之上爭得一席之地,讓李氏門楣重耀榮光,叫世人再添幾分仰望嗎?”
李松齡側過頭搖頭。
“不,站隊的風險太大,若如你所說,陛下已經(jīng)……那位二殿下如今才幾歲?日后怎能敵得過安王?”
李修謹淺笑兩聲,走到李松齡身邊,兩人并肩而站。
“父親,這樣說吧,李氏已經(jīng)亮出劍鋒,若不站隊,在陛下看來就是隱患。
父親應當比我更清楚,先皇后蕭氏為何會受陛下冷落?
為何嫡子還不及一個宮婢之子?為何最后繼位的是當今?”
李松齡猛地瞪大眼,嘴唇微張,頷下胡須輕顫。
李修謹挑眉繼續(xù),語氣透出冷意。
“什么對宮婢一見傾心,什么宮婢寵冠六宮,全是借口。
真相是蘭陵蕭氏功高過主,失了分寸,最后被先皇舍棄,用一個宮婢警告蕭氏一族。
可簫氏猖狂,仍不愿低頭,最后皇位才落到當今身上。”
李修謹冷笑一聲,“哼,哪里來的情深似海,不過是帝王的權衡?!?/p>
李松齡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這段秘辛只有少數(shù)世家知道,他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音。
“修謹,你是說,若我們不站隊,陛下會?”
李修謹點頭,目光晦暗。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李氏崛起,手握兵權,又不肯站隊。父親,你說陛下會怎么想?”
李松齡只覺腳下有些虛浮,不禁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椅子。
李修謹見了,立刻伸手將他扶著坐下,聲音放緩和了些。
“父親,安王身后有蘭陵蕭氏,蕭氏是前朝皇室嫡系余脈,深耕江淮百年,以漕運、鹽鐵專營,奠定了財閥根基。
朝中沒有哪個世家敢與他們對抗。
而我們隴西李氏世代以軍功發(fā)家,四房中亦有楚地商支,若幾房上下一心,并不比蕭氏差。
父親可細細思量,是執(zhí)意不站隊,終成陛下眼中拔不掉的刺,落得個進退維谷的下場?
還是毅然站到二殿下身后,搏一場從龍之功,成為朝堂上的肱骨之臣,權傾朝野。”
良久后,李松齡的心情才平復,他仰頭看著長子,心中欣喜又憂慮。
這孩子如今已經(jīng)長成,接下來無論李氏如何做,都將面臨一場殘酷的爭斗。
那條向上的路,是以鮮血鋪就,且一旦踏上就絕無回頭的可能,押上的是李氏全族的性命。
“呼!”李松齡長吁出一口氣,咬牙閉了下眼,再次睜開時,眼底似有火苗跳動。
他鄭重看向兒子,問了句壓在心底多時的話。
“修謹,為父問你,你當真鐘情于那位……那位御前女官?”
李修謹聞言,微挑眉心,毫不猶豫撩袍單膝跪下。
他高高仰起頭,目光坦誠堅定,出口的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無比清晰。
“父親,此生,兒子與她榮辱與共,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