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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鄭茴投效

離二月初二不過十幾日,當小喜子再次踏進尚衣局時,竟有一瞬的恍惚。

幾個眼尖的人見了他,立刻停下手上的事,恭敬地迎上來,一個個點頭哈腰喊著。

“喜子公公,公公安,喜公公有什么吩咐?……”

小喜子挺了挺腰桿,看向身旁的小祥子。

小祥子立刻上前一步開口道:“喜公公有差事,去叫鄭司衣過來。”

那幾個人中有兩個立馬屁顛屁顛朝里去通報,另幾個則圍在小喜子和小祥子身邊,想將人引進內室。

就見小喜子揮了下手,側身朝門外喚了一聲。

“御侍姐姐,奴才瞧著,這地兒倒比上一次干凈多了?!?/p>

話落,門口傳來腳步聲,金玉貝走了進來。

尚衣局的人,躬身垂首,只敢用余光打量,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的繡鞋邊居然多了一雙小鞋。

偷眼瞧去,居然是一個五官清秀的小人。

小喜子開口,“還不見過二殿下?!?/p>

“二……二……二殿下!啊,奴婢見過二殿下,殿下萬安?!?/p>

一眾人聞言,齊齊變了臉色,驚慌地跪下。

趙佑寧看著撲通通跪了一地的人,抬頭去看金玉貝,就見她給了自已一個鼓勵的目光。

他吸了一口氣,努力挺起小胸脯,提高小奶音。

“起……免禮吧,差事可上心?”

尚衣局的人齊齊愣住,沒想到小小的二殿下還有如此龍威,立刻回道:

“奴婢定當恪盡職守,把差事辦妥帖。”

趙佑寧像模像樣點頭,又說了一句,“退下。”

那幾人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身。

聞訊匆匆而來的鄭茴見到二殿下,也是驚詫無比。

又是一通行禮后,金玉貝牽著二殿下進了尚衣局正廳。

趙佑寧第一次到這里,很是新奇,嘰嘰喳喳東摸西問,到處亂逛。

乳母和小祥子及一個昭陽軒的宮女緊跟著他去了外間,屋里恢復了安靜。

一個縫人捧著個衣箱過來,放到桌上,而后迅速退出門外。

屋內便只剩下金玉貝,小喜子和剛升為司衣的鄭茴。

只見她打開衣箱,穩(wěn)穩(wěn)托到金玉貝面前。

一條煙霞色,鎏金繡折枝海棠羅衫靜靜躺在衣匣內。

銀線勾邊的花瓣沾著細碎的珍珠,仿若下一秒就要顫落而下的朝露。

鄭茴垂著眼,聲音懇切。

“奴婢能身為司衣,全憑金御侍成全,這份提攜之恩,奴婢沒齒難忘。

這套春衣,是奴婢熬夜趕制出來的,用的是我家祖?zhèn)鞯啮探痄P手法。金御侍莫嫌棄。”

小喜子上前將衣匣接過,金玉貝的垂梢眼微挑,并沒有立刻開口,而是上下打量起鄭茴。

她眸光溫和,睫毛輕顫間,琥珀色的雙瞳里盛著光,像夏陽穿枝而過,抖落細碎的金芒。

偏生又讓人不敢輕慢,因為那溫柔底下是看不到底的幽深。

鄭茴只覺自已像脫了衣衫一般,被金玉貝看了個透徹,不由心虛起來。

正這時,又聽金玉貝接著開口。

“這宮里的花開花落,鄭司衣看了二十余載,如今才成了旁人眼里的風景。

一個司衣,你就滿足了?”

鄭茴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像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砰砰砰砰……”

她聽到了自已急促的心跳,耳邊傳來一陣尖銳的耳鳴,艱難開口。

“金御侍……何意?”

金玉貝抬手輕撫衣服上的精美繡紋,眼睫輕抬,眼波流轉中都是篤定。

“寧波府鎏金繡,歷來傳男不傳女。鄭茴,你能得到真?zhèn)鳎梢娛莻€有能力的人。

有能力的人必有野心,不愿意屈居人下。

還有幾日便要清明了,這次宗廟祭,二殿下的禮服,鄭司衣可要使出壓箱底的本事呀!”

鄭茴聞言,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這是怎么樣的一個女子呀?

她的心里、腦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可怕又可敬!

鄭茴的背上滲出薄汗,一顆心卻火熱無比。

隱藏在心底的那一絲提防和自負徹底消失。

她的呼吸有些粗重,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心悅誠服地開口。

“玉貝姑姑,奴婢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姑姑提點栽培之恩?!?/p>

……

出了尚衣局,趙佑寧手里抓著縫人做的布偶,興高采烈地跑向前。

小祥子忙跑去他身邊護著,乳母和宮婢也急急追趕上去。

小喜子見他們跑遠,靠近金玉貝,不解問道:

“御侍姐姐,一個尚衣局司衣而已,于我們有何用,為何要替她如此謀劃?”

金玉貝笑道:“你看到的是一個司衣,我看到的卻是一個尚衣局尚服。

在這宮里,有無數(shù)個鄭茴,我只想在為自已鋪路的同時,也為其他有野心、有能力的女子鋪一條路?!?/p>

小喜子點頭,琢磨起來,又聽金玉貝接著道。

“記住,人和人之間,誘之以利,必失之以利。

如果一個人純粹是因為你給的利益而順從你,他也會同樣為了利益而背叛你。

上一次鄭茴給了我賬冊,我在陛下面前為她邀功,我們便算兩清了。

這一次,我提點她,給她機會,并沒有要求她為我做什么。

不管成與不成,她都欠了我人情。

這世界上,什么都好還,唯有感情債最難還。

所以,在這宮里,也不能事事都以利益為上,做得太過絕情。

那樣的話,就算你日后手握權柄,旁人對你也只有畏懼,沒有半分敬重。

你看看顧海,若不是陛下,誰還會對他客氣一分。

我此次與他唇槍舌戰(zhàn),可曾有人為他說過半句話呢?”

一字一句,小喜子聽得認真。

突然,他心尖一顫,如醍醐灌頂。

御侍姐姐這些話……是在點他!

他紅著臉開口,“那夜,小喜子在尚衣局的確做得有些過火,姐姐的話,小喜子聽懂了!”

小喜子果然一點就通。

金玉貝露齒而笑,拍了下他的肩膀。

“小喜子,我看好你喲!”

兩人一前一后在宮道上走著,快到尚食局時,卻見到林司膳攏著手在路口來來回回踱步。

……

尚食局正廳,林司膳挪了挪腳,頂了一下朱尚食的鞋幫子。

坐在椅子上的朱尚食屁股抬了抬,眼中閃過難堪。

前陣子,流言四起,都說金玉貝失寵了。

尚食局除了青禾,沒有一個人去尋過金玉貝,也沒有一個人為她說過一句話。

當初,朱尚食將金玉貝要到尚食局,之后局里沾了多少光,人人心里有數(shù)。

如今這六局中,數(shù)她們最風光。

可眼見著秀女進宮受封承寵,又聽人說,被陛下特準不跪的金御侍,膝蓋也落了地。

尚食和司膳便徹底歇了幫襯的心思。

那日,金玉貝在尚衣局受辱,青禾到司膳處要人,說要去替金玉貝撐腰,卻被她們罵了回去,唯恐受牽累。

卻不想這位非但未失寵,還將尚衣局的典衣送進了督察院,連杜美人都被陛下禁足了。

二月二那夜,龍甲衛(wèi)押著那一長串的血葫蘆從尚食局經過。

那幫子人被打得面目全非,袖子和褲腳全被剪掉,凍得瑟瑟發(fā)抖,一路求饒哀嚎,讓人心驚膽戰(zhàn)。

小喜子經過她們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眼,讓尚食和司膳好幾天沒睡安穩(wěn),如今想來還頭皮發(fā)麻。

她們心中所想,根本瞞不過金玉貝。

一杯茶入肚,她才開口,語氣透出寒意。

“朱尚食,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玉貝如今行走在御前,對尚食局亦無助益。

倒不如辭去侍膳一職,也免得日后行差踏錯,拖累了尚食局?!?/p>

她這話一出口,對面兩人的臉騰地紅透,耳根都燒了起來。

可見尚食局的袖手旁觀,已經讓金玉貝心中不悅了。

今日,看著金玉貝帶著二殿下去了尚衣局,又聽聞尚衣局的掌衣得了金玉貝的看重,如今一躍成了司衣。

兩人便再也坐不住了。

要真讓金玉貝離了尚食局,這圣眷福將萬一換個廟受香火,她二人還不如現(xiàn)在就買塊豆腐撞死。

看著尚食圍著自已一連說了幾個不可,金玉貝的眼中滑過微不可察的狡黠,淡淡開口。

“朱尚食,聽聞老司供快要返鄉(xiāng)了,二位可有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