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問出此話,金玉貝轉(zhuǎn)回身,攏在錦緞暖袖中的手松開,輕輕呢喃。
“家?想家!”
她說著就緩緩低下了頭,離開常州府一年,無法聯(lián)系,秀菊和玉堂會很擔(dān)心吧。
看著她情緒有些低落,康裕帝生出了心疼和憐惜,不由開口道:
“玉貝,宮中的糕點(diǎn)少了些市井的煙火氣。這樣,明日你去大中街市的馥香齋,替朕買兩盒剛出爐的點(diǎn)心。
順便在街上看看,佑寧最愛有趣的小玩意,你挑幾樣好看好玩的,買回來帶給佑寧。”
“陛下,真的?!”
金玉貝瞪大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可置信迅速轉(zhuǎn)換為驚喜。
她幾步走到康裕帝身旁,仰起臉龐,以眼神求證。
因?yàn)楦吲d,她眼里細(xì)碎的光芒在瞳仁里打轉(zhuǎn),嘴角忍不住的往上,藏不住的歡喜從身上溢了出來。
面對這樣年輕鮮活,帶著旺盛生命力的人。康裕帝覺的原本沉重滯澀的脈搏,都輕快了不少。
這種情緒也感染到了康裕帝,他目光溫柔淺笑一聲。
“傻瓜,自然是真的,朕你還能誆你不成。”
一旁的小順子和魏承安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兩人心中都是同一個念頭。
陛下,您就寵吧!
這時,就聽殿外的內(nèi)侍來稟。
“陛下,二殿下來了?!?/p>
皇帝聞言皺眉,“這下雨天,怎么還……”
話還未落,二殿下趙佑寧已經(jīng)像炮彈一樣沖了進(jìn)來,直撲向金玉貝。
“玉貝,玉貝陪我玩,講故事。玉貝玉貝,抱抱!”
他小嘴一張一合,一迭聲就是好幾個玉貝,殿內(nèi)一下熱鬧起來。
乳母氣喘吁吁跟在身后,上前行禮。
“陛下息怒,二殿下不肯在錦寧宮待著,奴婢們實(shí)在無法,所以只能冒雨前來?!?/p>
康裕帝挑眉,看著正摟著金玉貝脖子,“嗒吧嗒吧”連著親了好幾口的兒子,無奈發(fā)笑。
當(dāng)老子的不敢動人家一個手指頭,兒子卻是又親又摟、又抱又睡,可真出息!
開口的話故意帶著嗔意。
“佑寧,下雨天不陪著你母后,日日到父皇這里午休,不像話?!?/p>
趙佑寧將臉埋進(jìn)金玉貝的脖頸,露出兩個眼睛,委屈巴巴。
“父皇,玉貝晚上都不能陪兒臣睡覺覺了,兒臣只能中午來補(bǔ)睡。
父皇把玉貝還給兒臣吧,佑寧以后就不來打擾父皇了!”
二殿下再過幾個月就滿三歲了,說話溜得很,小嘴叭叭一通,把康裕帝說得啞口無言。
金玉貝抱著趙佑寧軟軟的小身體,安慰著。
“對對,二殿下已經(jīng)很懂事了!玉貝給二殿下講故事去。
講完故事玉貝再去用飯,然后陪二殿下說悄悄話,午睡?!?/p>
午后喚醒二殿下趙佑寧的,是剛做好的山藥棗泥核桃餅。
兩只淺青釉盤上,各碼著淺金色澤,圓鼓鼓的三枚小餅,邊緣還留著模具壓出的淺淺花紋。
小餅沒用宮中慣常用的油酥開皮,薄如宣紙的軟皮是面粉半發(fā)酵后摻入山藥泥,又揉進(jìn)少量的醍醐(黃油)。
金玉貝釆用了先蒸后烤的方法,烘烤的時間拿捏得極為精準(zhǔn),一點(diǎn)不硬。
剛出爐時帶著些薄脆,放一會兒便是軟糯的口感。
二殿下全無形象地趴在盤子邊,鼻尖快要貼到餅上,一開口竟涎下了口水,逗笑了康裕帝和眾人。
餅的外皮奶香濃郁,一口咬下去,入口是綿密的棗泥。
因?yàn)闂椘ご碳つc胃不好消化,故而這點(diǎn)心所用的棗餡,金玉貝讓宮人細(xì)細(xì)篩了好幾遍,去盡了所有棗皮。
棗泥餡中加了少量的山藥泥,既中和了甜膩,又添了幾分糯性。
最妙的是,加入了切得細(xì)碎的核桃仁,每一口下去都能吃到堅(jiān)果的獨(dú)特香脆。
康裕帝捏起第二個小餅送入口中,緩緩咀嚼,發(fā)出愜意的一聲“嗯”……
只覺口中的餡料甜、糯、香、脆,交織在一起,卻又清爽不膩,只余滿頰的余香。
用完小餅,二殿下喝得是蒸蘋果水,溫?zé)崆逄稹?/p>
金玉貝捧著盞珠蘭清茶送到皇帝面前,蘭韻茶香入口,康裕帝只覺腹中舒適,享受至極。
他目光灼灼,抬眼看向金玉貝,心中不禁自嘲。
都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
如今,自已也就剩下享受美食的欲望了。
下了一天的雨,傍晚時終于停歇,只是夜里頭更冷了。
晨光初現(xiàn),金玉貝睜眼便聽到窗外鳥雀嘰嘰喳喳之聲,看來天氣放晴了。
康裕帝用完早膳便要去上朝,他臨走前交代魏承安,讓那兩人跟著出宮。
又看向金玉貝打趣:“多帶些銀子,莫要摳摳搜搜,丟了朕的人!”
魏承安應(yīng)了一聲,金玉貝笑著將皇帝送到殿門外,眉眼彎彎,帶著小狐貍般的討好。
“陛下,玉貝一定給您挑幾盒最好吃的點(diǎn)心帶回來?!?/p>
出宮派的人是皇帝昨日就挑好的,青禾一早就在康寧殿外候著。
金玉貝搬到聽竹閣后,按制可配兩個宮女。
她本想讓海棠跟過來,無奈海棠懶散清閑慣了,只想茍?jiān)谝耸|館。
人各有志,自然勉強(qiáng)不得,而且金玉貝也覺得用不著拘個宮女在聽竹閣中,故而就提了青禾兼任。
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康寧殿,只在晚間回去休息,聽竹閣中其實(shí)沒有多少活兒。
于是,青禾便每日過來簡單收拾下,人依舊在尚食局里當(dāng)差。
不過因有了這份差使,尚食局里的人對她都高看一眼,且她每月還多了一份月銀。
為此她高興了許久,在心里打定主意,從此自已就是玉貝姑娘的人了。
青禾看著走出來的金玉貝,不由眼前一亮。
只見她穿了件月白交領(lǐng)襦裙,外罩一件淺杏色的比甲,領(lǐng)口袖口滾著細(xì)絨白毛,裙擺依舊是那種只到膝下的,方便行走。
金玉貝不喜戴繁復(fù)的首飾,雙平髻上,只有只銀制的綴珠流蘇,臉上未施脂粉。
這身打扮毫不起眼,按她如今的品階都算寒酸了。
可是,這一身素凈,穿在她身上就是說不出的好看靈秀,就像冬日清透柔和的第一場雪。
她腳下踩了一雙青布棉鞋,腳步輕盈、悄無聲息。
腰間那根淡青絹帶,末端懸著枚水滴狀白玉佩。
玉佩正面刻了“御前”二字,這是專屬于御前宮女的規(guī)制,不張揚(yáng)卻一眼可辨身份。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小廝打扮的俏公公小喜子。
他手里拎了個布包袱,包袱里裝著出宮要用的文件和銀子。
青禾上前俯身行禮,將懷里的手爐塞進(jìn)金玉貝袖中,扶著她上了馬車。
小喜子駕車,兩名侍衛(wèi)步行護(hù)在馬車后。
金玉貝昨晚上帶了山藥棗泥核桃餅,去找過肖明山。
她問清了鄉(xiāng)試放榜是在江南貢院,且貢院與大中街還在同一個方向。
今日放榜,她想著順路去看看。
萬一,如果……能遇見那人呢。
想到這里,她垂下頭,心跳得有些快,握著暖爐的手緊了幾分,心里也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