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菊出了一身汗,天不亮燒就退了不少。
童遠山找了輛驢車,小伙計幫著金家姐弟將秀菊扶上車。
他招手叫過金玉堂,將幾貼內(nèi)服藥如何煎制服用、消腫的藥如何外敷細細說了一遍。
金玉堂聽得認真,復述時幾乎一字不差,童遠山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模樣。
“好了,和你姐回吧,五日后過來,以后就跟著我學醫(yī)?!?/p>
金玉堂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撲通一聲跪下,“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玉堂以后一定好好學!”
驢車晃晃悠悠回了青云坊,三合院的鄰居朱嬸見了,讓自家大兒子出來幫忙,背著秀菊進了屋。
金夢白正在院里來回踱步,見了金玉貝臉上有些掛不住。
“玉貝,昨晚送你回的,可是督糧道大人府里的馬車?
玉貝,你回來,糧道夫人會不會不喜?
你娘不過跌了一跤,婦道人家皮糙肉厚,上什么醫(yī)館,費那些錢做什么?玉貝,你在不在聽我說……”
金玉貝將秀菊安置在床上,帶上門出來,一肚子火氣已經(jīng)沒有力氣發(fā)作了。
“看大夫的錢我出了,出府夫人準了,晚上我就回。
爹,我就問你,姆媽被人打了,你不去找二毛家,讓他們給個說法?!”
金夢白腳下晃了兩圈,別過臉去,訕訕道。
“婆娘之間的口角,我一個當夫子的怎么好去摻和,有辱斯文!”
這一刻,金玉貝對他心灰意冷。
她深吸了口氣,用最后的耐心問,“那你怎么還不去授課?”
金夢白撩了一下袖子,理直氣壯。
“我還沒用早飯,正好,你快去給爹做早飯?!?/p>
最后,金玉貝給了他十個銅板,看著金夢白大喇喇出門去買麻糕,金玉貝失望地搖了搖頭,又聽屋里的朱老太婆叫罵了一句。
“秀菊,你還不死出來給我做早飯,要餓死婆母嗎!”
這一刻,金玉貝真想背著秀菊,拉著玉堂搬出去。
這個“家”,真叫人窒息。
可她欠了童掌柜二兩,又拿了沈巖五兩,就她那一個月三百文的工錢,怎樣才能替秀菊調(diào)理長期虧空的身子呢。
她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這個任勞任怨的女人,被金家榨干最后一滴血肉,就這樣死去。
做完早飯,熬好藥,金玉貝實在困的不行,她回房睡了一覺,等醒來已是午后。
洗了把臉,將蓬亂的頭發(fā)梳好,就要出門。
金玉堂噔噔噔跑過來,伸開手將人攔住。
“姐,你還有我,我們一起去找二毛娘!”
此時已近黃昏,二毛似乎預料到金玉貝會來,對上她冰冷的一張小臉,表情復雜地開口。
“玉貝,你娘上醫(yī)館的錢,我家出,那天……”
“你個小赤佬,胳膊肘往外拐,我生你還不如養(yǎng)條狗!”
二毛娘聽得聲音,風風火火舉著鏟子從屋里出來,她將鏟子塞進二毛手里,叉著腰看向金玉貝,眼神中帶著不屑。
“喲,我當是哪家金枝玉葉的小姐呢,這不是金秀才那攀了高枝的,賣身道臺府……”
“啪”一聲,金玉貝掄起手臂朝她臉上抽去。
這一巴掌出乎意料,帶著怒火,打得二毛娘身子倒向一方,差點沒站住。
她懵了一瞬,而后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哭叫。
“殺人啦,小狐貍精殺人啦!街里街坊的快來看啊,青天白日的沒王法呀!”
她邊說,邊撲上去撕扯金玉貝,嘴里罵得愈發(fā)不堪。
“小浪蹄子,敢打我,和你娘一個樣,只知道勾男人,看我打不死你!”
她人高馬大,掄起手就要打。
金玉貝上輩子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鄉(xiāng)下孩子哪個沒打過架,可不是誰力氣大,誰就能干贏。
打架就是勇者勝,拼的是一口氣。
狠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她一把推開護在自已身前的金玉堂,迎上去薅住了二毛娘的頭發(fā),一只腿伸到她的腳下,猛一用力就揪著人倒在了地上。
現(xiàn)代大齡女,誰沒在網(wǎng)上學過幾招防狼術(shù),金玉貝順勢扭住二毛娘的小拇指,將她反壓在了地上。
“叫你罵我娘!”
金玉貝的腿壓在二毛娘手上,手死死擰住她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扭轉(zhuǎn),痛得五大三粗的婆娘吱哇亂叫。
“打死人啦,救命!就罵你娘浪,整天就知道在員外管事那里拋媚眼,勾得人家把洗衣服這活兒都給了她!”
金玉堂再也忍不住了,上去拾了二毛娘蹬在一邊的鞋子,用力甩向她的屁股。
“胡說,你胡說,明明是你們洗的沒我娘干凈!”
二毛在邊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看著打紅了眼的金玉貝,他竟不敢上前去拉架。
二毛爹就是個三巴掌打不出個屁來的老實人,只知道在一邊哀哀地叫住手。
還是油條店的張二媳婦帶著一個婆娘,上去好不容易將金玉貝拉開。
二毛娘一個翻身坐到了地上,將另外一只鞋拿起狠狠甩向了金玉貝,踢蹬著腿,咧開嘴殺豬似的拍著地嚎哭。
“殺千刀的小浪蹄子呀,我不活了,小赤佬,老癡鬼只知道在邊上看,我不活了!”
二毛娘撒潑的樣,哪里能嚇得到金玉貝。
她朝二毛娘“呸”了一聲,手被兩個婆娘死死扯著,人拼命向前挪,長腿朝二毛娘踢過去。
雖夠不到,但這股子兇戾蠻橫勁兒,還是挺唬人的。
金玉貝今天豁出去了,她必須“一戰(zhàn)成名”,以后青云坊才沒人敢欺負秀菊。
“好啊,不想活了,那我就做好事送你下去。嬸子別拉著我,我娘被她打得差點就去了。
童寧遠藥館的掌柜說了,送晚一點人就不行了,光藥費昨晚上就付了二兩。
日后沒個百八十兩雪花銀,人就調(diào)理不好!”
她惡狠狠地看著地上的二毛娘。
“我今天就成全你,送你下去早點投胎,下輩子做牛做馬還我娘的命。
誰不是一條命,我娘要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家就散了,我也不活了。
今天就跟你到閻王爺那里去算賬。姆媽,女兒不孝,先走一步了!”
最后一句話出口,在場人的臉都白了。
這一告列祖列宗,二告父母兄弟,就是真要豁出去拼命呀!
二毛娘臉嚇得煞白,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瑟縮著躲到了兒子身后,不敢再看殺氣騰騰的金玉貝。
二毛小腿沒出息地打著擺子,別說他了,現(xiàn)在的金玉貝披頭散發(fā),眼底充血,這副瘋魔拼命的悍勇之氣,就是府衙里的捕頭見了都不敢上去。
“玉貝,別別,二兩,二兩我們出!”二毛結(jié)巴著邊說,邊朝后退。
“不行,我不要。
我去道臺府中為奴為婢,不過就想讓家里人日子好過些。我娘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要錢有什么用?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