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貝,玉貝!”
彩云看著金玉貝走神,喚了兩聲,卻依舊沒用。
她上前一把奪過茶壺,這才讓金玉貝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她慌亂地找抹布壓在大灘水漬上,正要去擰抹布,卻被彩云一把拉開。
“好了,這事兒讓小丫頭們?nèi)プ觯瑏?。?/p>
彩云不由分說將她拉到廊上,小聲問她。
“玉貝,你可是想家了?”
彩云將她的的失神歸到了想家上,金玉貝愣了下,不知該說些什么。
她這樣子在彩云看來,就是默認。
她笑著將金玉貝按坐到廊沿上,自已也側身坐了上去,伸手替她將鬢邊碎發(fā)理到耳后。
“玉貝,你年紀小,家又在這里,想家也很正常。
再過兩個月,過年時你就能回家了,別難過,噢!”
金玉貝乖巧點頭,軟軟的眼角帶上幾分嬌憨。
“彩云姐,那你呢?”
彩云垂頭抿唇,“我從小就被賣進府中,簽的是死契,我沒有家了?!?/p>
金玉貝蹙眉,扯住彩云的手晃了下。
“好姐姐,等過年時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金玉貝進府這些時日,彩云是府里頭最護著她的丫鬟,她很喜歡彩云的直爽性子。
彩云聽了,笑著用指尖戳了一下她的腦門。
“我其實不傷心的,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把這里當成半個家了,過年時我和幾個丫頭在一起挺熱鬧的,夫人還會發(fā)紅封,不知有多開心?!?/p>
金玉貝看著她,猜不出彩云的話有幾分真假。
這府里好有什么用?
再好也是為奴為婢,主子想什么時候發(fā)賣便發(fā)賣,再是衣食無憂,她金玉貝也不稀罕。
她不禁開口發(fā)問,“彩云姐,那你將來有什么打算?”
彩云聽了,紅了臉微微側身。
“我……”
她手指一下下繞著自已的荷包,一息后才將身子又轉向金玉貝。
“也不用瞞你,這院里人都知道,夫人幾年前說,說……”
彩云的下巴快抵到胸口。
“說,說將來把我給大公子……”
“給公子,給他干嘛?”
金寶貝一時沒反應過來,追問一句。
就見彩云咬著唇跺腳,伸過手來就擰她腿上的肉。
金玉貝嘶了一聲,揉著腿,嘟起了嘴。
“干嘛擰我?”
彩云白了她一眼,心道小丫頭什么也不懂。
“女人給男人,你說能干嘛?”
她說著起身抻了抻衣服,嬌嬌俏俏一笑。
“不和你說了,黃毛丫頭什么也不懂!”
彩云轉身就走,留下金玉貝一人呆坐在廊上,她將頭緩緩仰靠到廊柱上,呢喃一句。
“給,大公子?!”
為什么?為什么她心里會覺的悶悶的,是為彩云不值吧。
這時代,主母將丫頭給公子做通房,做姨娘的事也很普通。
李修謹已經(jīng)十七了,這個年紀很多男子都訂了親。
夫人提過兩次,說等公子后年春闈高中后再訂親,到時定能娶到一位世家顯赫的貴女為正妻。
可是!
金玉貝垂下眸,想到百日宴那日李修謹?shù)木S護,想到他冒著風險廢了汪典成的手,想到他那雙云遮霧繞的眼和掌心的濡濕。
她的心,竟有些,慌。
她有些羞恥的想,難不成,是單身久了的原因?!
不過很快,金玉貝就把這亂七八糟的情緒全扔掉了。
情情愛愛這東西,一向只有成功人士才消費的起。
她如今該想的是如何攢錢,該想的是自已的去留,是將來。
午后,管家來給金玉貝發(fā)了第一個月的月銀,雖只有三百文,但吃住都不花自個兒錢,這也算牛馬的凈收入了。
拎著沉甸甸的錢袋子,想著加上夫人賞的,自已快存下二兩了,這幾天的糾結煩惱頓時煙消云散,神清氣爽。
心情好,自然干勁足,她像上了發(fā)條似的直奔小廚房。
答應了二公子要做好吃的,作為他傳信的條件。
而且竹生,彩云對她多有照顧,領了月錢,不得表示表示。
對了,還有他。
青蘭院小廚房內(nèi)空無一人,婆子們要么在下人房休息,要么聚在院中偏僻一角聊天。
綠豆已經(jīng)泡好,桂花醬,干桂花、蜂蜜,糖也都有。
金玉貝用手推小石磨將綠豆磨成漿,事先準備好的細紗布不厭其煩的反復過濾,洗出一層雪白的綠豆淀粉。
又將綠豆淀粉與水、糖、桂花混合攪勻,倒進了陶盤中,放入蒸籠大火開蒸。
在外閑聊的婆子們聽到動靜,紛紛進來好奇張望,七嘴八舌中,小廚房內(nèi)頓時和趕集一樣熱鬧。
金玉貝賣了個關子,只說一會兒見者有份。
幾個婆子見只磨了點綠豆,也沒什么可瞧的,嘴上應付了幾句,便悻悻散了。
心中都想著,她不過一個小丫頭,愛折騰便折騰吧,幾把綠豆還能指望她做出什么花來。
蒸了一炷香時間,金玉貝掀開鍋蓋,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這日下午,青蘭院一院子人都被金玉貝的小試牛刀驚到了。
大廚房的馬師傅聞訊趕到青蘭院,看到一塊塊切成菱形的“水晶”塊,不禁心服口服地豎起了大拇指。
一眾人,可以說是完完全全被金玉貝裝到了。
大公子李修謹回府后,腳下生風地趕回了自已院中。
當看到桌上的點心時,終于明白,為何回來路上,竹生在馬車內(nèi)口沫橫飛叨叨了一路。
青瓷碟中之物,塊塊透明,如寶石晶瑩剔透、其中夾的金黃色桂花若繁星點綴其中,美不勝收。
挾起一塊入口,口感沁潤爽滑,還帶微彈,來不及細品便“嗖”一下滑進喉中,口齒間只余桂花芳香和蜂蜜獨特的香甜。
他母親周氏素來喜好這些小點心,府里官事在京師時就會隔三差五去各大點心鋪子釆買,因此,但凡有點名氣的點心他都吃過。
可卻統(tǒng)統(tǒng)不如眼下這一份。
李修謹一口氣吃了好幾塊,這才抬頭。
“竹生,這是綠豆做的?!”
竹生帶著些小得意。
“嗯,玉貝姑娘還給這水晶桂花糕起了個名字,叫‘琥珀光’,還有一句詩,怎么說來著?嗯,我想想……”
竹生拍著頭,腦袋晃了兩圈,一字一句開口。
“滴露凝琥珀,
桂子落星津?!?/p>
沈巖此時已經(jīng)干完了一盤,他舔了舔嘴唇道。
“看不出來啊,小丫頭肚里有點墨水,這名兒起的還挺風雅,再來一盤!”
“去,去!豬八戒吃人參果呢,美的你!”
竹生瞪了他一眼。
“玉貝姑娘就拿來三盤,一盤謝公子,一盤謝我上次替她摘紫茉莉果,一盤便宜你!”
沈巖這下不樂意了。
“誒,什么叫便宜我,沒我出手,公子也不能一擊命中!竹生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事兒,你小子……”
兩人拉拉扯扯,完全沒注意到自家公子居然笑了。
不是習慣性的勾唇,那笑由心而發(fā),從眼睛里一點一點溢出,流淌到唇邊,洋溢在全身,甚至滲透進了呼吸。
少年平日清冷的眉眼,此刻笑的冰雪消融,春意盎然。
李修謹看著盤中的“琥珀光”癡癡笑著。
她,是想著他的,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