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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青禾司供

金玉貝走出尚食局正廳,看著她人影消失,朱尚食和林司膳不約而同呼出一口長氣,互相對視一眼,心中苦笑。

司供一職是尚食局的肥差,負責(zé)宮人的生活物資采買,出宮的機會多,油水也足。

本來這個職位已經(jīng)給了一位大人的親戚,如今可好。

青禾那丫頭得了這么好的職位,日后對金玉貝那更是死心塌地了。

她這般造化看在旁人眼里,日后又有誰不想為金御侍效犬馬之勞呢?

這位女官吶,前途不可限量。

替青禾謀到了司供一職,出了尚食局,金玉貝的臉上才有了笑意。

月余前,她就聽青禾提起此事,從那日起就一直在想,如何能讓她占了這肥差。

終于,如愿以償。

青禾日后出宮就方便多了。

無論是想送東西回常州府,還是和李修謹傳遞消息,都不必絞盡腦汁。

金玉貝又突然想到了房太醫(yī),心中不免唏噓。

半年前,兩人還湊到一起邊開玩笑,邊興致勃勃挑著食肆的名字。

沒想到如今,那個嘴饞的可愛小老頭竟因腿傷致仕,準(zhǔn)備出宮了。

二月十五一早,房太醫(yī)拄著拐立于細雨中。

他脫去了宮中太醫(yī)的衣服,穿了一身青灰布衣,就像個市井老翁。

他笑著看向金玉貝,開口道:

“好了,到宮門口了,你不必擔(dān)心,外頭有車等我?!?/p>

金玉貝的眼里氤氳起薄霧,將手里的包袱仔細掛到他的肩上。

“都是房太醫(yī)愛吃的?!?/p>

小老頭呵呵幾聲,重重點頭,俯身過來小聲道:

“皇后被二殿下踢了一腳,如今已有小腹墜脹,腹部隱痛之癥,恐有大患?!?/p>

金玉貝心中一驚,又聽他接著道:

“我不善治婦人之癥,致仕前便推薦了一位摯友的女兒。

說來也巧,她在常州府開過醫(yī)館,為人直爽。

同為女子,日后若有什么,找她便是。”

金玉貝心中溫暖,點頭道謝。

她立在西華門朱紅宮墻內(nèi),看著房太醫(yī)的身影融入細雨中。

側(cè)頭呆呆看著垂在青灰宮墻邊的嫩柳,緩緩啟唇。

“此去,保重!

牛毛細雨下了一日,傍晚時總算停了。

康裕帝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調(diào)養(yǎng),身子恢復(fù)了些。

因著他這次身子不適,已經(jīng)好多天不翻牌子了。

這日晚上,魏承安左右為難,思前想后,還是硬著頭皮將擺著綠頭牌的盤子小心翼翼地托了過去。

金玉貝正將御案上已批完的折子理到一旁小桌上,見魏承安過來自覺地避讓到一旁。

康裕帝抬頭見到魏承安手中的東西,微微蹙眉。

他的不悅讓魏承安僵在了那里,前不得,后不得,只能舉著盤子站在了原地。

殿內(nèi)陷入了沉默,燭火的噼啪之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魏承安心道不妙,今日不該把這東西送上來。

可這事是他的職責(zé),牌子皇帝可以不翻,他卻不能不遞,否則顧海那老東西知道,又要教訓(xùn)自已一頓。

就這樣僵持著,康裕帝眼里已經(jīng)有了怒意。

金玉貝看著魏公公額角沁出的汗,心中嘆了一聲。

她朝不遠處的小喜子使了個眼色,小喜子立刻轉(zhuǎn)身出去,端了托盤過來。

金玉貝走上前,端起青瓷暗紋碗慢慢走回到御案前。

經(jīng)過魏承安時,她遞了個眼神給他,魏延安會意慢慢后退。

他邊退,金玉貝邊向前。

悄無聲息,移形換位。

她正好站在了魏承安讓出來的位置上。

在她的遮擋下,魏承安躬身迅速退下。

金玉貝面上帶著笑,將碗端了上去。

“陛下,蓮子百合沙,清心安神,入口即化,春日喝清潤不膩?!?/p>

康裕帝這才放緩神色,他端起碗吃了兩勺,像是閑聊般問了一句。

“玉貝,你在李府待過幾個月,那位李家公子為人品性如何,可有真才實學(xué)?”

聞言,金玉貝的眸底微光乍現(xiàn)。

她并沒有開口,而是笑著折身,端上了一杯漱口的清水放到御案上,這才開口。

“陛下,若論人品,禮部早在春闈前就已經(jīng)核查過;

若說才學(xué),侍杏月(三月)放榜便可知分曉。”

她這話看似回答,實則回避。

康裕帝彎著嘴角,下巴不自覺點了下。

不過一個秀才之女,這般心機,也不知是如何教導(dǎo)出來的。

將來佑寧若能如此,滿朝文武便可盡控于股掌之間。

“呵!”

趙懷仁笑了一聲,放下碗,用清水漱了口,接過金玉貝手里的熱巾子擦著嘴角,開口的語氣中聽不出什么情緒。

“若這位李家郎君能榜上有名,殿試時朕倒要好好考教考教!”

金玉貝抬手收回青瓷碗和巾子,垂眸淺笑。

“能得陛下青睞,是那李家郎君的福氣。玉貝聽聞隴西李氏本族對這位郎君很是看重,必定感激陛下隆恩浩蕩?!?/p>

言盡于此。

字外之意遠勝字面,個中深意,那就留給皇帝自已去琢磨了。

她后退兩步,轉(zhuǎn)身時斂著裙擺,動作利落,不帶半分拖泥帶水。

裙角掃過御案,悄無聲響。

鎏金宮燈暖光斜鋪,將她青綠色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康裕帝目光粘著那抹淡影,直到金玉貝掀起門簾,消失在門簾外。

他知道,那次折膝后,對于自已,她已將心思藏起,嚴絲合縫。

一股冷風(fēng)鉆入,一絲寒意漫來。

趙懷仁的心底除了抽痛,更有隱憂。

她太懂人心,太善籌謀。

這般有心機有手段的女子,他要如何保證她,心甘情愿地成為佑寧貼身的一把利刃呢?

從龍甲衛(wèi)查到的消息來看,金玉貝與那位李家郎君之間,似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情誼。

若真這樣,是否可以……

康裕帝的眼底,慢慢升起了一片復(fù)雜的暈影。

還有兩天便是清明,宮中異常忙碌。

尚衣局的燈火徹夜未熄,鄭茴領(lǐng)著宮人準(zhǔn)備祭服。

皇帝的玄色滾龍袍需反復(fù)漿洗定型,小殿下的鎏金重繡祭服更需細查。

繡線是否松動,珍珠瑪瑙有無偏斜,連衣襟內(nèi)側(cè)的暗扣都要逐一檢查。

皇后雖不能進入太廟正殿,但也要率嬪妃在太廟外的偏殿舉行遙祭。

皇后的五彩翟衣,還有后宮幾個嬪妃的衣服……

這些工作都要尚衣局編制內(nèi)宮人完成。

而百官的素衣朝服,則統(tǒng)統(tǒng)由編制外的民間成衣匠人負責(zé)。

凡此種種,務(wù)必禮制無差。

尚衣局的鄭茴新官上任三把火,忙得不可開交。

尚食局剛出爐的司供青禾也一樣。

她領(lǐng)著人手忙的腳后跟打屁股,宮道內(nèi)外的采買通道晝夜燈燭通明,人聲車聲交織不絕。

青禾的嗓子已經(jīng)啞了,可只要摸到懷里那一摞銀票,她就和打了雞血一樣能再次沖鋒陷陣。

姑娘誒!

這司供的油水也太多了!

一個清明祭她就進賬了幾百兩。

她青禾這輩子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