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姐如約來了,還帶著她的小女兒陳停妹。
停妹有十三歲了,現(xiàn)在在讀初中,長得很秀氣。
母女倆一來,周麗娜趕緊拿出吃食招待,現(xiàn)在過年,家里的年貨備得足足的。瓜子糖花生,甚至巧克力,周麗娜也買了一些。
“楊大姐,柏樹枝前兩天就砍回來了,杜伯鈞按你說的那樣,搭了個小棚子。”
“我看到了,我看一下你的肉腌得怎么樣了。”
肉也是在楊大姐的指導下腌的,現(xiàn)在放在臥室里,沒住人的那個小房間,那里面沒暖氣。
放廚房就怕有貓什么的,鉆進來偷吃。
楊大姐過去檢查了肉,“嗯,腌得差不多了,那我們現(xiàn)在就熏吧。”
楊大姐幫著杜伯鈞把肉抬出去。
周麗娜站在旁邊看,一邊看,一邊記,今年有楊大姐指導他們熏臘肉,來年他們就可以自已熏,不用麻煩人家了。
杜伯鈞在楊大姐的吩咐下,把肉鋪到棚子頂上,底下燒火,不能燒明火,所以要生的柏樹枝,燃不起來。
生柏樹枝還會飄出大量濃煙,就靠的這個煙來熏臘肉。
“熏個兩三天,看看肉的情況,就差不多了。一邊熏一邊就把肉熏烤得半干了。拿下來就可以直接儲存起來。要是家里燒火,用煙慢慢地熏,熏個一兩個月,就更好吃了。”
但是家屬院大家都燒煤,沒人燒柴火了。
楊大姐說:“到時候你們把肉拿到我家里去掛上吧,我要燒一頓時間的火,把臘肉再熏個一兩個月,這樣臘肉吃起來,就更香了?!?/p>
周麗娜問她,“你要燒火呀楊大姐,但是柴火在哪里買?”
要是能買到柴火,她也買點柴火來熏好了,掛到楊大姐家去太麻煩人家了。
楊大姐說道:“我不買,家屬院后面不遠,就有個山,我沒事干就去撿柴火。”
周麗娜笑道:“行呀,我身子重了,不然我都要抽時間去撿點回來。”
楊大姐說道:“你還去撿什么呀,你這么大的肚子了,你把肉拎到我家里來,反正我也天天要熏的,就一道熏了。”
周麗娜笑道:“那就要麻煩你了,楊大姐?!?/p>
“麻煩什么,你們城里人就是太客氣了。”楊大姐笑道。
周麗娜心想,她麻煩了楊大姐這么多回,得給人家送個什么,做謝禮。
她聽說楊大姐家里人穿的衣服都是楊大姐自已做的,就想著回頭買一匹布送給楊大姐。
陳停妹在屋里看電視。
她家里沒有電視,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的。
電視里播放的是晚會節(jié)目,一群半大的少女,正在跳舞呢。
停妹揪著衣角,她四姐就想去部隊文工團呢,正在家里鬧著呢。
杜信義捏著一塊巧克力遞給陳停妹,“姐姐,你吃這個?!?/p>
陳停妹好奇地看過去,這是一塊扁扁的糖,黑不溜秋的,不知道是什么糖。
“這是巧克力,可好吃了!你嘗嘗!”杜信義說道。
陳停妹將信將疑地接過來,咬了一口,五官頓時就皺到了一起,苦的!
她舌頭一伸,就想吐出來。
杜信義急忙說道:“你等一等,等一等就甜啦!很好吃的?!?/p>
陳停妹瞪了杜信義一眼,還當是這小鬼頭故意整她呢,拿個苦東西給她吃。
但是不出兩秒鐘,一股奇異的香甜就在她舌尖綻開,停妹愣住了。
杜信義嘻嘻一笑,“我沒有騙你吧,這個很好吃的?!?/p>
陳停妹不想表現(xiàn)得自已一點世面都沒見過,輕哼一聲,“還可以吧?!?/p>
杜信義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跑出去玩去了。
陳停妹看了看被自已咬了一個角的巧克力,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悄悄地用裝柑橘的塑料袋把巧克力裝了起來,放進了口袋。
“要注意火,千萬別太大了,到時候容易把肉也點燃了?!睏畲蠼愣?。
杜伯鈞點頭,“好,不能有明火,我記住了?!?/p>
把肉熏上了,楊大姐就要回家了。
“楊大姐,玩一會兒再走?!敝茺惸攘羲?。
楊大姐說道:“不了,家里還有好多事情呢,下次來。后天我再過來,看你這肉熏得怎么樣了。停妹!回家了!”
陳停妹從屋里出來,周麗娜趕忙去抓了一大把糖,要塞到陳停妹的口袋里,陳停妹死活不要,追著她媽跑了。
出了周麗娜家,陳停妹才把口袋里裝著的一小塊巧克力拿出來,遞給楊大姐,“媽,你吃這個?!?/p>
“這是什么?”楊大姐問。
“什么力,我忘記了,是周阿姨家的小兒子給我的。”陳停妹又朝她遞了遞,“可香了,媽你嘗一嘗嘛。”
楊大姐接過去,卻只掰了一個角下來,嘗了。
巧克力在這個時代,簡直就是獨樹一幟的香醇,楊大姐也嘗出了它的美味。
“好吃,給你爸留著?!睏畲蠼阏f。
陳停妹皺眉,“媽,爸在城里工作這么多年,什么好吃的他沒吃過?”
楊大姐反過來說停妹,“你爸工作這么多年,還要養(yǎng)活我們這一大家人呢?他哪里舍得吃?”
停妹低頭看看自已,棉衣上補了好幾層,棉花都死板不保暖了,這衣服還是撿她姐姐的呢,一件棉衣從大姐穿起,一個個地往下傳,跟傳家寶似的,陳停妹讀初一的時候,她媽一狠心,給她做了套新衣服。
可那衣服也故意做得很大,好不容易做一件新衣服,她媽是規(guī)劃要讓她至少穿三年。
大姐二姐都已經(jīng)出嫁了,現(xiàn)在三姐也到了找婆家的年紀,他們家沒有兒子,不用給兒子攢彩禮,爸爸是師長,一年工資,給全家人每人添一件新衣服還是能做到的。
但是幾姊妹很少有新衣服,她媽更是一件衣服穿好多年,打她記事起,沒見過她媽穿新衣服。
停妹知道她媽不能當家做主,這塊巧克力,她想讓她媽都吃掉,再不濟,留給兩個姐姐,她不想留給爸爸。
爸爸對媽媽不好,對她們也不好。
“媽,你不吃的話,還給我,我拿給四姐吃,她都兩天沒吃飯了!”陳停妹說道。
陳四姐叫來娣,她已經(jīng)17歲了,想去文工團,陳師長不同意,陳來娣正在家里鬧絕食呢。
陳停妹之前還不知道文工團跳舞是什么,今天在周麗娜家看了電視,那些跳舞的人跳得可真好看呀,要是她四姐也能跳舞就好了。
陳停妹把巧克力要回來,回到家后,給了她四姐。
......
“不行!”張圓圓斷然拒絕。
鄭月華說道:“怎么就不行呢?讓小秦來家里吃個飯,我們又不是要干嘛,他好端端地來,讓他好端端地走就是?!?/p>
“那也不行,你就不要想了?!睆垐A圓說道。
鄭月華想讓張圓圓去叫秦俊來家里吃飯,提前好久就開始念叨,張圓圓不同意,她跟秦俊什么都還不算,怎么能把人喊到家里來吃飯。
鄭月華不死心,還想把人喊到家里來過年。
“他一個人在部隊上多可憐,就當是可憐他,把人叫到家里來吃個年夜飯,吃完就叫他回去?!编嵲氯A說。
張圓圓不答應,“你別說了,我死活不會答應的?!?/p>
鄭月華見勸不動她,就動了歪腦筋。
她來到了周麗娜家。
這天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八,離過年只有兩天了。
鄭月華做了些炸酥肉和炸蹄髈,給周麗娜他們送過來。
當然她還打著別的主意,出門的時候,都不敢讓張圓圓知道, 不然那個丫頭,鬼精鬼精的,一下就能猜到她的意圖。
鄭月華來到周麗娜家,悄悄地給周麗娜說,讓她想辦法給秦俊帶個話,讓秦俊年三十去她家吃飯。
周麗娜說道:“圓圓跟秦俊處上對象沒有?”
鄭月華說道:“還沒呢,這不我才這么著急嗎?這丫頭真是一點也不著急,像秦俊這么優(yōu)秀的男孩子,可是很搶手的!真是,她不急,我都替她急?!?/p>
秦俊可是鄭月華一眼就看中的女婿,可不能讓別人給搶了去。
周麗娜明白鄭月華的意思,圓圓是個慢性子,鄭月華等不及,想推這兩個年輕人一把。
周麗娜答應了,“行,我讓杜伯鈞給他遞個話。”
鄭月華高高興興地去了,她還得回去多準備兩個菜呢,一定要讓未來女婿,嘗到她的好手藝。
到了年三十,一大早,鄭月華就起來了。
家里昨天就已經(jīng)做完了大掃除,她還不滿意,又拿著拖把,把家里到處都拖一遍,看不順眼的地方收拾一遍,直到到處都整潔了,鄭月華才開始收拾菜。
張圓圓睡到飯菜熟才起來,她媽和大嫂何秀英都已經(jīng)把飯菜擺上桌了,張圓圓洗把臉,就能吃飯。
這是今年才有的待遇,要是往年,張圓圓早就被鄭月華從被窩里拉起來,讓她干活了。
張慶民看一眼桌子上的四個菜,“媽,你們一早上都在廚房忙活,就做了這幾個菜呀?我以為你們要做一桌子滿漢全席呢!”
鄭月華看一眼張圓圓,說道:“晚上才吃年夜飯呀,今天早上隨便吃點?!?/p>
吃完飯,張圓圓自覺地撤碗碟,要去廚房刷碗。
鄭月華一把拉住她,“讓你嫂子去洗吧,你還有事呢?!?/p>
張圓圓懵了,“我有什么事?”
她還以為是鄭月華要交代她辦什么事。
確實也有事要給她辦,鄭月華摸一摸自已的臉,說道:“你給我化個妝?!?/p>
張圓圓眨眨眼睛,才說道:“太夸張了吧,媽,你什么時候趕這個時髦了?”
“少廢話!幫我化個妝,淡妝就行了?!编嵲氯A催她。
張圓圓只好答應,帶鄭月華到自已房間,要幫她化妝。
豈料鄭月華一進她房間,就開始嫌棄起來了,“你這房間怎么搞得這么亂?亂糟糟的,一點收拾都沒有?!?/p>
張圓圓無辜地眨眼,“那我們?nèi)ツ惴块g化?”
鄭月華無奈嘆氣,“先幫我化妝,化完了,我?guī)湍闶帐啊!?/p>
張圓圓還以為自已聽錯了,她媽什么時候幫她收拾過房間?
“干什么呀,大過年的,搞得人這么不適應?!睆垐A圓感覺不對勁。
鄭月華在梳妝臺前坐下來,看著張圓圓柜子上的東西,又多又亂,忍不住就開始收拾起來。
“真是的,姑娘家家的,一點操持都沒有,以后你跟小秦結(jié)婚了,小秦還以為是我這個丈母娘沒教好呢。”
“媽,你說什么呀?!睆垐A圓有點臉熱,“八字沒一撇,你就這么說,敗壞我名聲?!?/p>
“是你要矜持不答應嘛,你要搞快點,我現(xiàn)在都做上丈母娘了?!?/p>
張圓圓被她念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動作飛快地幫她化了個淡妝。
鄭月華上了年紀,化妝多少有點妝感了,不過氣色是提起來了。
張圓圓把塑料圓鏡拿到鄭月華跟前,“看吧。”
張圓圓學了化妝之后,這還是第一次幫鄭月華化妝呢,效果出來,母女倆都有點發(fā)怔。
化了妝之后的鄭月華,仿佛年輕了十歲。
鄭月華看得發(fā)怔,要不是今天化妝回春,她自已都沒有察覺到,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印痕。
張圓圓心里有點不是滋味,說道:“怎么樣,我手藝沒白學吧?!?/p>
張圓圓在心里想,以后有機會要多給她媽化妝。
她一打岔,鄭月華心里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也散去了,笑道:“還不錯?!?/p>
說完,她想起了正事,對張圓圓說道:“你也化個妝,好好地收拾收拾。”
張圓圓還穿著厚實的睡衣,她低頭看自已一眼,“怎么了?為什么要收拾?”
“今天不是除夕嗎?誰不穿新衣服?”鄭月華害怕出現(xiàn)變故,還不敢這么快跟張圓圓交代實情。
張圓圓說道:“不是明天才穿新衣服嗎?”
“提前穿提前享受,別啰嗦了,快收拾吧。”鄭月華一邊說,一邊飛快的幫張圓圓整理起來。
張圓圓越發(fā)感覺不對勁,她盯著鄭月華,答案呼之欲出了,她肯定地問道:“媽,你是不是,背著我喊秦俊來家里吃飯了?”
鄭月華冷不丁一抖,還在否認,“誰說的?”
她這樣的反應,張圓圓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氣得跺腳,“媽,你怎么這樣?。∥医裢砩喜辉诩页燥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