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陸承私下去了鳳儀宮。
他到了寢殿大門口,腳步停住,抬頭看向里面。
陳妙儀虛弱地躺在床榻上,手腕處全是割腕的痕跡,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瞧著恐怖駭人。
兩個啞巴宮人,正在喂她用膳。
但她始終不張嘴,別開臉,一口都不愿意吃。
宮人又急又慌,可她們是個啞巴,就連勸也沒辦法勸。
“把飯菜留下,都下去吧?!?/p>
站著看了一會兒,陸承走了過去,從宮人手中接過飯菜,坐在了床榻邊,挖了一勺飯菜,喂床榻上的人。
聽見熟悉的聲音,陳妙儀猛地轉過頭來,鼻子一酸,眼淚再也不受控制掉了下來。
她不想哭的, 但就是忍不住。
越哭眼淚越是止不住,一開始只是小聲的哭,哭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大,淚水越來越多。
陸承什么話也沒說,安靜坐在那里看著陳妙儀。
也不算許久沒見,距離鳳儀宮落鎖,看似過去了很久,實際上才過去了幾天罷了。
他們也才幾天不見。
良久,陳妙儀終于止住了淚水,哭得太久了,她聲音早已沙啞。
“九哥,你說,我們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
明明他們的同心結,還好好地躺在盒子里。
新婚夜結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誓言,猶在昨日,聲聲入耳。
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陸承沉默了良久,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緒。
“妙儀,夫妻十多載,你私下背著朕做了多少事,你心里清楚,朕心里也清楚?!?/p>
“但你知道的,朕這個人,最容不下的就是背叛?!?/p>
“玄清是朕手底下的人,你背著朕和他私下勾結,送別人的女人上了朕的龍床,又瞞著朕借腹生子?!?/p>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朕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因著心中有你,所以一次次縱容著你,假裝什么都不知道?!?/p>
陳妙儀臉色瞬間泛白了,她咬著唇,心里咯噔了一下,渾身冰涼宛如掉入深不見底的寒潭之中。
她心里亂糟糟的,腦袋也很亂。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那些她費盡心思,隱瞞了許久的事情,原來他都知道,卻從來不說,也從未責備過她,甚至還幫她收尾。
良久, 陳妙儀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強忍著心中翻涌的情緒,卻依舊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陸承抿了抿唇,“很久之前,在你送人上我的龍榻的時候?!?/p>
雖說喝醉了酒,但他沒那么傻,分不清自已的發(fā)妻。
那個女子是生得跟陳妙儀很像,當時殿內(nèi)的光線也很暗。
但肌膚相親之間,還是依稀能看得出來兩人的眼睛,完全不一樣。
他一開始以為是故意爬床的宮女,可很快又反應過來,以妙儀霸道的性子,跟她如此相像的宮人,又如何能在她的身邊伺候。
周圍的宮人都被遣散了,殿內(nèi)還點著催情的香。
整個皇宮之內(nèi),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又如此大膽的人,除了她,他再也想不出其他人。
猜到這個真相,他氣,氣她把別的女人主動送上他的床,還在殿內(nèi)點了催情的香,確保他一定會碰別的女人。
……
最終,一氣之下,他如她所愿,在催情香的作用下,失去了理智寵幸了那個女人。
一夜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身邊的人又變成了皇后,那個與皇后相似的女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成婚三年,皇后始終沒能有孕,劉貴妃卻率先誕下他的長子。
陸承怎么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玄清會幫她,陸承其實也知道是為什么。
三人一塊隱姓埋名闖蕩江湖的那些日子,經(jīng)歷了不少的廝殺和暗算。
在有一次暗算之中,他們?nèi)思娂娛芰酥貍?,其中重傷最嚴重的,是一直護著他們的玄清。
后來他和玄清都暈死了過去。
是妙儀一個人咬牙拖著他們兩個大男人,走在冰天雪地里,泡在冰冷的雪水之中一天一夜。
后來又放下驕傲的身段,跪地磕破頭求了好幾個路過的江湖中人,才將他們救了。
那事之后。
妙儀的身子受到了影響,這才會久久難以有孕,可她卻從未后悔救了他們。
玄清心里一直有愧,他心里也有愧。
因此,很多事情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深夜的冷風從窗外灌進來。
寢殿內(nèi)一片冷冷清清,燈火昏黃暗淡。
陳妙儀心里又酸又澀,悶悶的,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你可知,這些年來,為了隱藏這事,我日夜難安?!?/p>
“每天早上睜眼的第一件事都是在想,這事會不會暴露,你會不會對我很失望,會不會廢掉我…”
陸承身體微微頓了一下,他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勺子放到了陳妙儀的嘴邊。
“先吃飯吧,不然該涼了?!?/p>
“你身后不止你一人,還有安寧,還有你的娘家永寧侯府?!?/p>
“嬪妃自戕是大罪,你若是沒了,你的孩子和你的娘家,都會受到牽連?!?/p>
永寧侯府本該早就漸漸落敗的,這些年,要不是出了一個皇后,也不可能重新回到了京城的權力中心。
哪怕是這樣,永寧侯府這些年也沒出一個扛得起家族興榮的子嗣,再繼續(xù)這樣下去,走向衰敗是必然的。
……
長春宮。
沈枝意回寢殿正準備休息的是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了枕頭底下有東西。
拿起來一看,是一張字條。
她一眼認出了上面的字,以及從前獨屬于她和玄清之間的暗號。
對方約她在西邊一處廢棄的冷宮里見面。
那個地方,是從前他們時常約會的地方,也是他們定情的地方。
每次短笛吹響,基本上都在那里相會。
看來,對方是猜到了什么。
沈枝意起身走到燭臺前,任由火焰吞噬字條。
昏黃的燭光照亮了她的半張側臉,另外半張側臉隱藏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她看著字條徹底變成灰燼,面上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