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霖剛返回辦公室,便抬眼對身旁的蔡澤墨吩咐:“你聯(lián)系一下回水灣鎮(zhèn)的副鎮(zhèn)長霍榮輝,讓他盡快過來一趟?!?/p>
接到指令,蔡澤墨沒敢耽擱,回到辦公室就撥通了霍榮輝的電話。
電話接通后,他刻意放輕了語氣,帶著幾分熟稔:“領導召喚,盡快來一趟?”
霍榮輝立刻多了幾分謹慎,忙追問:“澤墨,透露一下,好事還是壞事?”
蔡澤墨輕笑一聲,回道:“領導剛從組織部回來,第一個就叫你,你琢磨琢磨,這能是壞事嗎?”
霍榮輝語氣里透著喜色,連聲道:“得嘞,感謝!我現(xiàn)在就出發(fā),晚上咱倆必須小酌一下!”
蔡澤墨無奈道:“那得看領導的安排,我得守崗,到時候看情況吧!”
……
下午四點,組織部部長王玉龍整理好思路,去了縣委書記張穩(wěn)辦公室,匯報人事調(diào)整方案。
輕輕叩了叩門,得到 “進” 的回應后,王玉龍推門而入,在會客沙發(fā)上剛坐定,便直入正題:“書記,志霖縣長下午到我那坐了會,明確表態(tài),要卸下回水灣鎮(zhèn)黨委書記的擔子,同時也把新班子的人選推薦過來了。” 他說這話時,特意留意著張穩(wěn)的神色。
張穩(wěn)聽罷,指尖無意識地在辦公桌上輕點著,眉頭微蹙。這段時間,省里和市里接連出了大變故,他早已自顧不暇,縣上的事根本無暇顧及,再加上張志霖風頭正盛。
沉默了約莫半分鐘,他才緩緩開口:“回水灣的調(diào)整,就按張志霖的意見來辦吧?;厮疄呈撬皇职l(fā)展起來的,那里的干部情況,沒人比他更清楚?!?/p>
話落的瞬間,張穩(wěn)心里暗自嘆了口氣 ——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萬源洗煤廠的案子至今懸而未決,后續(xù)說不定他還要反過來看張志霖臉色,這個時候在人事上設置障礙,非明智之舉。
王玉龍在組織部浸淫多年,最懂 “順勢而為、見縫插針” 的生存法則。書記有了指示后,他便不再多問,剩下的調(diào)整他會便宜行事,說不定還有機會“夾帶私貨”。
隨后,王玉龍匯報了其他崗位的人選,談及安監(jiān)局副局長,只用寥寥數(shù)語一筆帶過,語氣里藏著幾分想蒙混過關的小心思。
張穩(wěn)的關注點,全聚焦在鄉(xiāng)鎮(zhèn)書記、鎮(zhèn)長以及各大局局長這些關鍵崗位上。對一名小小的副局長并沒有在意,也就默認了王玉龍的提議。
雖然他是一把手,但也不能太過于霸道,總得給組織部長留一些“湯湯水水”,想讓馬兒跑,總得讓馬兒吃些草,組織部長要是不配合,縣委書記也很難辦。所以,副科級崗位他輕易不會過問,除非是財政局、發(fā)改局、審計局、教育局、住建局、交通局這些要害部門的副局長。這層微妙的分工與默契,早已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
……
晚上八點,暮色已沉,酒店的燈光在窗外暈開一片模糊的光暈。余正陽坐在車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心頭的忐忑像潮水般反復涌來。中紀委專案組進駐多日,如今已徹底由暗轉(zhuǎn)明,舉報渠道向全省公開的消息。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朝著專案組下榻的酒店走去,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剛踏入酒店大堂,空氣中彌漫的靜謐就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更添了幾分緊張。這時,一道身影迎面走來 —— 是一位女干部,氣質(zhì)干練卻又難掩出眾的容貌,漂亮得讓人不敢隨意移開目光。
對方率先停下腳步,語氣客氣卻帶著幾分沉穩(wěn):“你好,請問是余正陽縣長嗎?”
余正陽立刻收住腳步,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語氣帶著幾分恭敬:“是的,我是余正陽,方才已經(jīng)和馬龍副組長通過電話?!?/p>
女干部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聲音也溫和了幾分:“余縣長,馬組長已經(jīng)交代過了,您跟我來就行?!?/p>
兩人并肩走進電梯,狹小的空間里,余正陽的心跳聲格外清晰。就在他攥緊手心,試圖平復情緒時,趙蕓汐先開了口,語氣帶著安撫:“余縣長,您不用太緊張。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是紀委開展工作的一貫方針。您能主動來向?qū)0附M說明情況,這份態(tài)度組織看在眼里,后續(xù)也一定會酌情寬大處理,您如實交代問題就好?!?/p>
這番話像一股暖流,瞬間沖散了余正陽心頭的部分不安。他連忙道謝,目光里多了幾分急切 —— 此刻專案組的人,哪怕只是個普通工作人員,對他而言都至關重要:“能問一下您的姓名嗎?今日這番提點,容我日后感謝!”
趙蕓汐卻輕輕擺了擺手,聲音壓得稍低,帶著幾分熟稔:“余縣長不用客氣,我叫趙蕓汐,志霖提前給我打過電話,讓我力所能及的關照你,馬組長那我已經(jīng)給打過招呼了,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包袱?!?/p>
“志霖?” 余正陽猛地一愣,心里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 他怎么也沒想到,張志霖竟如此仗義,不僅沒撇下他,甚至還能跟專案組的人搭上關系,這份能量和情義,簡直讓他又驚又喜,暗下決心一定要終生銘記這份恩情。
但驚喜過后,一絲疑慮很快冒了出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趙蕓汐,見她提起張志霖時語氣自然,眼神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便試探著問道:“蕓汐同志,我和志霖是過命的兄弟,只是我沒聽他提過…… 你和他是?”
趙蕓汐微微一笑,坦然回道:“余縣長不用猜了,志霖是我未婚夫!”
“未婚夫?臥槽!” 余正陽心里忍不住驚呼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 張志霖的未婚妻,竟然是中紀委專案組的人!
這個驚人的消息像一顆定心丸,瞬間讓他懸在半空的心踏實了大半,心頭的焦慮消散了不少:不管接下來要面對什么,有 “自已人” 在專案組里,總歸是多了層保障,情況總不會太糟。
出了電梯,趙蕓汐把余正陽帶進房間,專案組副組長馬龍早已等候多時。這是專案組來到河東省后,第一個來主動交代問題的干部,意義非凡,馬龍很重視。
進門后,趙蕓汐坐在辦公桌前,準備記錄。
馬龍微笑著說道:“正陽同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是組織對犯錯誤同志的一貫方針。對于每一名黨員來說,組織才是最堅實的靠山。坦白從寬,要的是敞開心扉,專案組會綜合考量主動交代問題動機、時機、覺悟態(tài)度、如實供述、現(xiàn)實表現(xiàn)等因素,做到精準規(guī)范穩(wěn)妥處置,有什么情況請你如實反饋吧!”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真要自曝其丑時,任誰都做不到坦之若素、處之亦然。
余正陽垂眸盯著鞋面,指節(jié)因用力攥緊而泛白,深吸了好幾口涼氣,才啞著嗓子開口:“馬組長,我先向組織作檢討…… 我犯了嚴重的功利主義錯誤,為了能在仕途上再進一步,先后三次主動拜訪過常務副省長呂躍鋒;另外,我還跟河中市市長杜浩然有過利益輸送,具體情況是這樣的……”
接下來的半小時里,余正陽幾乎是逐字逐句地交代了自已與呂躍鋒、杜浩然的利益糾葛 —— 從第一次上門送禮的忐忑,到后來 “合作” 的默契,再到聽聞專案組進駐后的恐慌,每一個細節(jié)都沒敢含糊。
他心里門兒清,呂躍鋒和杜浩然都被“抓”了,這些事早晚會被查出來,“紙里包不住火” 的道理他懂,與其等組織找上門,不如自已主動坦白,或許還能爭取到寬大處理的機會。
只是,那些沒被牽扯進來的 “小事”,他自始至終只字不提,死死守住了最后一塊 “安全區(qū)”。
結(jié)束談話后,馬龍肯定地說道:“有的人以為手段隱蔽,思慮周全,能夠瞞天過海;有的人以為攻守同盟固若金湯,‘你知我知’守口如瓶,但往往是‘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正陽同志,你能拋棄僥幸心理,選擇主動投案,向組織坦白交代問題,這一點尤為難得,對案件的辦理有很大幫助。
故而,迷途知返、懸崖勒馬、知錯就改,是犯過錯誤的干部唯一正確的選擇。專案組會堅持實事求是、寬嚴相濟,如實向河東省委、省紀委說明情況,對你最大化的從寬處理!現(xiàn)在,你先回工作崗位,安心工作,后續(xù)有其它問題,專案組會隨時聯(lián)系你?!?/p>
余正陽站起身來,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剛出酒店,他就撥通了張志霖的號碼,接通后感激的說道:“志霖,謝了!”
張志霖微微一笑,回道:“縣長,沒事就好!”
“好,好,咱們兄弟,來日方長!” 余正陽連說了兩個 “好”,語氣里滿是鄭重。
這份幫助,最讓余正陽動容的,恰恰是它的 “不邀功、不聲張”—— 沒有刻意的安撫,沒有直白的示好,卻悄悄尊重了他不愿示人的脆弱,護住了他藏在心底的窘迫,把善意裹進了 “不經(jīng)意” 的外衣里,又像暗夜里亮起的一盞燈,不晃眼、不張揚,卻足夠溫暖!
在這物欲交織、人心叵測的官場里,這份情意如寒夜星火般彌足珍貴,讓余正陽滿心珍視,格外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