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維看著臉色都已經(jīng)泛白的陸泱泱,終于還是忍不住關(guān)心了一句,“你還好吧?”
陸泱泱這會兒沒力氣說話,這種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難免緊張,還好沒有出差錯。
她點點頭,稍稍緩和一會兒,盯著十殿下后腦上的那個小洞,對著陸維說道:“勞煩小陸大人,幫忙取點東西來?!?/p>
陸維湊過去,陸泱泱將需要的東西告訴了他。
陸維點頭出去,陸泱泱也示意閔令史將錘子收起來,免得待會兒被瑜妃娘娘看到會接受不了。
此時四下無人,閔令史悄悄靠近陸泱泱,沖她彎身行了個大禮、
陸泱泱被他的動作驚了下,趕緊伸手去將人給扶起來,壓低了聲音問:“師父這是做什么?”
閔令史內(nèi)心感慨萬分,只可惜此時不是傾訴衷腸的時候,他擺擺手,小聲道:“您這聲師父著實折煞了老夫,老夫在大理寺做了二十多年的仵作,也不曾嘗試過這樣大膽的法子,此事尚不知是福是禍,但老夫內(nèi)心卻十分的高興,仵作所行之事,是讓死者開口說話,還原真相。您今日所為,叫老夫看到了更多的可能,一時難以言表,叫您看笑話了,勿怪,勿怪?!?/p>
閔令史在大理寺當(dāng)了多年的仵作,同行當(dāng)中也算有些分量,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家中收集了許多古書,以及先輩留下來的筆記,也曾窺見有先輩筆記中言說過剖尸查驗之事。然而他在大理寺接觸的幾乎都是大案要案,接觸的尸體身份也多數(shù)非同一般,莫說是剖尸查驗,即便是驗尸都會受到許多的阻撓。
陸泱泱今日開顱取針,實屬大膽,但卻叫他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若日后有機會剖尸查驗,是不是能夠發(fā)現(xiàn)更多的線索,比如十殿下頭顱當(dāng)中的這根針,若一開始便能夠查驗,是不是就能早點發(fā)現(xiàn)十殿下的死因。
光是想著這些,他內(nèi)心便忍不住激動。
閔令史這番話叫陸泱泱想起了姑姑同她說的剖尸查驗之事,很多死因從外表是無法明確判斷的,但是尸體內(nèi)部卻能找到許多的線索,若是能將剖尸查驗普及到案件當(dāng)中,想必能夠找到許多外表看不見的線索,從而提高破案的幾率。
所以她完全能夠理解閔令史此時的心情。
“是您折煞我了,”陸泱泱誠心道:“實不相瞞,我學(xué)了多年的醫(yī)術(shù),這才能從病理的角度找到一些線索,對于驗尸,我遠不及您經(jīng)驗豐富,日后有機會,我還想要上門同您討教,這聲師父您自然是當(dāng)?shù)谩=虒?dǎo)我醫(yī)術(shù)的一位前輩同我說過,尸體內(nèi)能找到外表看不見的線索,但是如今條件實在苛刻,今日若非瑜妃開口,我們也沒有這個機會。但我想日后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也希望尸體能為真相開口說話?!?/p>
閔令史如同遇見知已般眼眶發(fā)熱,激動的點頭,“這正是老夫所想,老夫做這一行所遭受的非議極多,但老夫也始終堅信,尸體應(yīng)當(dāng)為真相說話?!?/p>
他做仵作,不止是飽受非議,也不為人所接受理解,他一生未婚,親戚族人也都早不聯(lián)絡(luò),唯有同僚和弟子尚有來往,他也不是不曾迷茫過,從前或許是為生活所迫,后來卻是潛心此道,不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只求為枉死者尋求一個真相。
他簡直恨不能此時便拉陸泱泱暢談個痛快,只可惜了不是時候。
陸維拿著陸泱泱要的東西進來時,便瞧見閔令史看著陸泱泱那過分火熱的眼神,他將東西遞給陸泱泱,微微輕咳了一聲。
閔令史察覺到自已失態(tài),這才連忙收了情緒,欲蓋彌彰的開口問陸泱泱:“要這藥材是?”
陸泱泱將陸維拿來的寒水石調(diào)和成膏狀,用調(diào)羹一點點補上了十殿下后腦勺上的那個小洞。雖算不得完美,但是至少看上去腦袋上并沒有多出個洞來,也希望瑜妃能別那么難受,做出這樣的決定對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做完這些,陸泱泱才對陸維說道:“小陸大人現(xiàn)在可以去請少卿大人和娘娘他們過來了?!?/p>
陸維點頭。
應(yīng)循和瑜妃他們并未走遠,而是在這個小院的另一個空房間當(dāng)中,陸維這邊剛有動靜,他們很快就趕了過來。
不等應(yīng)循詢問,陸泱泱便端起瓷盤,恭敬的遞了過去,“請少卿大人過目,這便是從十殿下顱中取出的針?!?/p>
針并未擦干凈,還帶著腦中的痕跡,氣味也并不好聞,但是能夠分辨的出,這是一根長約三到四寸左右的繡花針,混了銀打造的,此時已經(jīng)微微變色。
瑜妃目光死死的盯著那根繡花針,“這是宮中特制?!?/p>
繡花針大小不一,尋常繡花針極少混入金銀,但宮中不同,為了美觀,技藝精湛的工匠會在繡花針當(dāng)中混入金銀來使其看起來更加精美。宮中的女人多少都會些女紅,但這種特制的針,是只有各宮的娘娘才有的。
瑜妃目眥欲裂,站立不穩(wěn)的抓住沈三爺?shù)母觳玻⒅歉樎曇衾淙牒骸敖o本宮查,尚衣局送到各宮的東西都有記錄,即便是一根針,也有去處?!?/p>
有了線索,也就有了調(diào)查的方向。
應(yīng)循義不容辭的應(yīng)聲:“娘娘請放心,下官這就安排人去尚衣局調(diào)查此針的出處?!?/p>
尚衣局負責(zé)整個后宮的服飾,針線這些東西也都由尚衣局分配到各宮,特制的繡花針有數(shù),甚至有特定的記號,只要查出來跟這根針同一套的針送到了哪個宮中,便能夠知道此事跟誰脫不開關(guān)系。
這簡直是峰回路轉(zhuǎn),陸泱泱可真是幫了他大忙!
要不是時機不合適,應(yīng)循真想給陸泱泱行個大禮拜一拜,當(dāng)真是 他的福星!
瑜妃強忍著痛意,扶著沈三爺?shù)母觳厕D(zhuǎn)過身,踉蹌的走到冰鑒前,顫抖的看著尚且趴在冰鑒上的十殿下,含著淚去看他的頭,發(fā)現(xiàn)除了少了一小塊頭發(fā)之外,并無明顯傷痕,松了口氣。她何嘗舍得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她更不能讓那害人的東西還留在鳴兒的體內(nèi),攪得他不安寧。
跟在他身旁的沈三爺自然也注意到了十殿下頭上的異樣,蹙眉觀察之后,震驚的看向一旁的閔令史和陸泱泱,“這是怎么回事?你們?nèi)绾稳〉尼槪俊?/p>
陸泱泱上前回道:“回稟大人,小的是在傷處開了一個洞,取出針后,又用藥材為殿下補上了傷口,不敢驚擾殿下安寧,愿殿下傷痛盡去,來生無病無憂?!?/p>
瑜妃眼淚順著眼角滑落,聲音哽咽:“好,愿我兒傷痛盡去,來生無病無憂?!?/p>
她痛苦的閉上眼,“三哥,請大師們誦經(jīng)超度,喊人來為鳴兒入殮吧。”
此生母子緣分已盡,愿我兒來世一生無病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