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陸泱泱震驚的看著柳湘。
江執(zhí)衣也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柳湘聲音苦澀:“兩位姑娘有所不知,像我們這樣的人,在那些……貴人眼中,根本就不是人,我算是幸運,能過幾年好日子,若是再被賣出去,賣給那些富商,基本上就用來被帶出去陪客的,有的客人脾氣不好,可能隨時就被打死了,這已經(jīng)算是好命了?!?/p>
“最慘的就是那些得了花柳病的姐妹,都知道這臟病沒得治,又沒那么快死,熬著也是浪費糧食。所以那些沒銀子又沒點人脈來打點的,就會被送到鹽礦場去,那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那些煮鹽的,原來叫灶戶,灶戶世代只能依靠煮鹽為生,日子過得最苦,我……我小時候家里便是灶戶,一家人都在鹽礦場生活,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后來,后來太子殿下改革,取消了灶戶,給我們發(fā)了良民籍,還給了地方安置。我本來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誰知家里重男輕女,見我長開之后有些姿色,便將我給賣了?!?/p>
“沒了灶戶以后,鹽礦場煮鹽的工作,就變成了有償?shù)膭谝?,一部分抽調(diào)附近的壯丁去做,另外一部分,就抽調(diào)那些罪犯去,還有一些流放犯,規(guī)定了時間,除了辛苦些,倒不算多要命。但是時間長了以后,就有官員為了私吞勞役的銀子,用刑犯代替勞役,于是鹽礦場那里,就變成了一茬一茬的刑犯,他們朝不保夕,本就是要死的,也不在乎怎么死。所以那些得了病的姑娘們,在那個地方就格外受歡迎,任由他們折騰,折騰死了就往廢棄的鹽坑里一扔,反正還會有新的瘟雞送過來。這種事……沒人管的,也不會有人報官,沒人會去管那些刑犯的死活,也不會有人去管那些得了花柳病的青樓妓子的死活?!?/p>
柳湘小聲的說著,不敢去看江執(zhí)衣和陸泱泱,“我們樓里的姑娘們都知道這個事情,所以也都特別害怕被送過去,好多得了病的,有勇氣就一根繩子吊死自已,沒有勇氣就只能……等著命運的安排?!?/p>
她自已也一樣,從發(fā)現(xiàn)自已得了病的那一刻,她最大的奢望就是能找個地方安靜的等死,也好過……落得那樣的下場。
她攥緊袖口,想到那些被送去鹽礦場的姐妹們的下場,突然間鼓足了勇氣,跪到地上低聲請求道:“求姑娘也救救他們吧,哪怕是能留在青樓里,好歹也能茍活著,若是到了鹽礦場,就是一只馬上要病死的雞?!?/p>
陸泱泱和江執(zhí)衣齊齊沉默了。
陸泱泱覺得自已已經(jīng)見識過苦難,江執(zhí)衣覺得自已剛剛遭受了人生最難以跨越的死劫,可原來,這世道,總會有你看不見的悲苦,絲絲縷縷,無孔不入。
柳湘還跪在地上。
陸泱泱胸口突然漲漲的,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她好像終于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抱負,明白了大哥一往無前的勇氣。想改變這個世界很難,但你要一點一點去做,一點一點去改變,就能讓他變得比從前更好一點點。
她一開始跟著姑姑學醫(yī),是姑姑逼她學的,后來她發(fā)現(xiàn)這是一項可以謀生的技能,她多學一點,就能多吃一頓飽飯,等到了京城以后,她再多學一點,她就懂的多一點,不會輕易的被人欺負,再后來她想治好殿下的腿,這樣就能讓殿下實現(xiàn)他自已的抱負,因為她崇敬這樣的殿下。
那么她呢?
她想起上一次在邊關(guān)的時候,她想起證明了牛痘可以預(yù)防天花的時候,那些大夫們痛哭流涕的神情,那是她第一次,利用自已學會的東西,救了許許多多的人。
但是夠了嗎?
不夠,遠遠不夠。
她還能救更多的人,她一生的目標,不該只是救了殿下,而是如同殿下那般,去救千人,萬人,千千萬萬的人。
如此,才不枉姑姑將這些東西教給她,才不枉自已得上天預(yù)警,做了那個夢,免去了夢中悲慘的結(jié)局。
夢中的那個“她”,就死在這個冬天吧。
但現(xiàn)在的她,會活過這個冬天,會帶著活不過這個冬天的許多人,活過這個冬天。
這才是她要走的路。
陸泱泱的眼睛一瞬間奇異般明亮,她走到柳湘跟前,再一次伸手將她拉起來,“起來?!?/p>
柳湘仰頭看她,被她那雙眼睛給驚到。
然后她聽見陸泱泱說,“我救她們?!?/p>
柳湘愣住,半晌,她激動的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而江執(zhí)衣看著陸泱泱,眼神也變得徹底堅定。
她沖著門口喊了一聲:“青竹,帶柳姑娘去找聞姑娘?!?/p>
青竹走進來,將柳湘帶了出去。
包廂里只剩下陸泱泱跟江執(zhí)衣兩人。
江執(zhí)衣起身走到陸泱泱跟前,突然十分鄭重的跪了下來,“江執(zhí)衣見過太子妃娘娘?!?/p>
陸泱泱低頭朝她看過去。
雙目相觸的一瞬間,陸泱泱就知道,江執(zhí)衣很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應(yīng)該是從江潯第一次暗示她開始,江執(zhí)衣就開始懷疑,并且猜到她是誰了。
江執(zhí)衣沒等陸泱泱說話,繼續(xù)開口說道:“那天在山寨的時候,姑娘同我說,我有手有腳,也讀過書,還是官家千金,肯定學了很多東西,我可以自已賺錢養(yǎng)活自已,何必要靠別人?我可以不用是誰的女兒,不用是誰的妻子,我可以是我自已!女子也可以靠自已活的很好,可能現(xiàn)在這個世道對女子還不那么友好,但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也許未來會有所改變呢?”
江執(zhí)衣聲音堅定的說:“這番話點醒了我,也給了我重生的機會。姑娘,江執(zhí)衣不才,略讀過幾年書,但愿此生追隨姑娘左右。如果現(xiàn)在這個世道對女子還不那么友好,不那么公平,那么,我想追隨姑娘去改變一點點,希望有朝一日,這大昭,這天下,每一個女子,都有走出門生活的勇氣,都有做自已的勇氣?!?/p>
“江執(zhí)衣,萬死不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