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陸泱泱想了許久才開口,
“勾結北燕將容家軍困死陳州的蕭崇認罪伏誅,捏造證據(jù)陷害容將軍的盛祈深也已經(jīng)被壓入大牢論罪處置,但還有一個人,他欠容家的公道,還沒有給?!?/p>
盛君意看著火盆里的圣旨燃燒殆盡,她應該看到了吧?
往后,她是程若雪也好,容雪音也好,她的名字,再也不會跟她的仇人擺放在一起,她仇人的姓氏,也不會再冠在她的姓名之前。
“我知道,”盛君意扶著自已的劍起身,陸泱泱趕緊上前扶了他一把。
盛君意站著,目光落在棺木中程若雪安睡的容顏上,“我不會尋死。她一生不得自由,她生前想要的我給不了,往后余生,就讓我們都如彼此所愿,都得自由?!?/p>
他們幼時相遇,之所以能夠相互眷戀,皆因心被困住,不得所愿。
她被困宥在仇恨里,日復一日,終不得解脫。
而他,八歲那年他第一次殺人,父親告訴他,這就是他的路。
自此,他成了一把不得自由的劍。
他們從彼此身上索取慰藉,卻都無力同命運抗爭,他們需要彼此,安撫彼此,或許只是在需要和安撫另外一個自已。
“程若雪,”盛君意對著棺木中的程若雪說,“此生最后一面,往后,也不必等我。”
“再見、”
若她能在陰間與父母團圓,愿來世他們還能做一家人,彌補今生的遺憾。
若她得奇遇得游仙外,愿她放下前塵,自由自在。
此生到這里,沒有完成的事情,他來替她完成。
那么,再見。
……
門外,從前照顧程若雪的奶娘齊嬤嬤扶著侄孫女的手紅腫著眼睛進來,當初程若雪跟蕭世子成親的時候,將她送回老家養(yǎng)老,她心里放心不下,且回鄉(xiāng)之后,隔房的侄子并不待見她一個老婦人,且整日里虐待家里的小女兒,她看不過去,就將侄孫女招娣接到了身邊,帶著一道回了京城,沒有告訴程若雪,而是悄悄托了宋夫人,在她的莊子上找了個差事,帶著侄孫女招娣一起過活。
她想著要是有朝一日姑娘能得償所愿,她也還能重回她身邊照顧,若是不能,她在京城附近,多少也能知道些姑娘的消息,知道她好不好。
昨夜宋夫人派人給她送信,哪怕早便知道,姑娘她存著這樣的心思,可聽到消息的時候,她還是心都被剜了一塊。
姑娘是她奶大的,是她從一個小團子,一點點照顧著長大的,她兒女皆亡,姑娘就跟她親生的一樣。
宋夫人昨日得了消息暈倒,到今日都還未醒過來。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如何受得???
齊嬤嬤哭的幾乎站不起身,連夜冒著雪往京城趕,瞧著這熟悉的院子,她更是險些也暈過去。
她是原先容國公夫人的陪房,生了孩子之后恰好夫人生產(chǎn),她便給姑娘做了奶娘。等姑娘長到一歲的時候,她家里孩子染了病,夫人憐惜她,就叫她回家去帶孩子,可是孩子的病折騰了一年多,最后還是沒留住,恰好此時夫人憂心國公爺上戰(zhàn)場,將姑娘送到了宋夫人的莊子上,便又找到了她去照顧姑娘。
后來姑娘成了程家大姑娘,容家也一夕之間滿門被斬,她夫君長子皆在其中。
這么多年來,她能理解姑娘的恨,可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也是那年的除夕夜,她不該看著姑娘睡著了以后,就偷偷去找同鄉(xiāng),想要同鄉(xiāng)幫忙有機會去容府幫她給夫君和孩子遞東西,她沒有看好姑娘,讓姑娘一個人跑了出去,跑到了容家被滿門抄斬的院子里,成了她再也抹不去的夢魘。
她真的好后悔。
盛君意走出來,在院子里與齊嬤嬤相遇。
齊嬤嬤流著淚看著他,“二公子?!?/p>
盛君意沖她微微點頭,“陛下下旨,允她和離,我已經(jīng)告訴她了,嬤嬤安心?!?/p>
齊嬤嬤應著,“謝謝二公子,奴婢已經(jīng)聽說了,多虧了二公子和殿下,姑娘她,姑娘她早知有這么一天,如今,如今也算能安心清白的走了。”
“嗯?!笔⒕廨p輕應聲,抬腿朝著門口走去。
“二公子,”齊嬤嬤下意識的叫住他,可是看到盛君意滿身的傷,和已經(jīng)灰白的頭發(fā),她嘴唇動了動,在盛君意轉頭看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淚眼模糊的搖了搖頭,
“二公子保重,姑娘她,始終惦記著你?!?/p>
“我知道?!笔⒕饪聪蛟鹤永镆呀?jīng)干枯的桃樹,“她去找她的阿娘了。”
齊嬤嬤順著盛君意的目光看去,回憶起從前這院子里,桃花盛開的時候,夫人抱著姑娘,一遍一遍教她喊“阿娘”的場景。
她點著頭,“是,姑娘去找阿娘了。”
姑娘那個無緣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也能見到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