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不清的火光很快將山谷照亮。
廝殺聲也隨之交織在一起。
將士們一個個倒下再爬起來,直到再也沒有力氣。
兩軍的拼殺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黑暗的天空也愈發(fā)的陰沉,蒙蒙的雪絲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飄落,寒風(fēng)刮在皸裂的臉上,像刀子。
手腳冷脹到快失去知覺的時候,連刀子砍在身上的痛覺都慢鈍了幾分。
風(fēng)雪越來越大。
火把一點點開始熄滅。
周遭卻越來越明亮。
視線被風(fēng)雪照的久了,眼前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哪怕他們在北地多年,都仍舊難以適應(yīng)雪夜帶來的短暫的失明感。
“傳令,撤退!”
眼看身邊的將士已經(jīng)一個個倒下,宗朔縱使再不甘心,也只得下令快速撤軍,否則耽擱下去,怕是要全軍覆沒。
“撤!——”
撤退的號角響起。
但是意外也隨之而來。
“將軍,不好了,敵軍有增援,我們被包圍了?!背吠诉M(jìn)行到一半,敵軍的增援卻先一步包抄了他們。
宗朔同言樾背對背靠在一起,言樾的左臂呈不自然的狀態(tài)彎曲著,顯然是受了傷。
“怎么辦?”言樾嗓音干澀,任他們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當(dāng)真這么點兒背,夜里就下起了大雪,偏偏敵軍的增援先到了。
目前還無法確定具體的增援?dāng)?shù)量,但哪怕只有一萬,今日他們也走不出鳳鳴山了。
到了這個時候,撤退已經(jīng)沒有意義。
應(yīng)州那邊收到消息,大將軍定會第一時間派人來增援,他們現(xiàn)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殺出重圍,或許還能趕上增援。
宗朔一槍挑飛一個沖上來的敵軍,握緊手里的長槍,
“全軍聽令,殺出重圍!”
“殺!”
沖不出去,今夜便只有死路一條。
絕境之下,唯有拼死一搏。
溫?zé)岬难獮R到臉上,融化了粘在傷口的雪粒子,卻感知不到一點疼。
天空已經(jīng)開始漸漸泛白。
將士們的眼前卻是早被雪夜刺激的漆黑一片。
恍惚當(dāng)中,似有馬蹄聲奔來,倒在地上的士兵努力睜大了眼睛,卻什么也看不清,眼皮沒有力氣顫抖,很快便被凍僵了去。
不知誰喊了一聲,“援軍,援軍到了!”
混亂中,敵軍不知罵了點什么,最后化成他們能聽懂的詞匯,“撤——”
兵器交接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知道過了多久,到天色完全大白,將士們?nèi)齼蓛善v的靠在一起,癱坐在地上,冷的只能看見微弱的氣息在眼前化成薄薄的霧氣。
“快!救人!”
一道陌生又年輕的男聲響起,將士們下意識的循著聲音去看,卻只隱約看到有人影晃動,辨不真切。
宗朔撐著言樾的身體,艱難的站起來,“還好嗎?”
言樾咧嘴,嘴唇疼的哆嗦,聲音也有些散碎,“還行,鳳鳴山守住了吧?”
“守住了?!?/p>
回答他的是另外一道聲音。
言樾動了動眼皮,想要看清來人是誰,卻怎么也看不清。
“末將霍臨,見過四殿下?!?/p>
霍臨抱拳行禮,然后趕緊上前扶住要倒下的言樾。
“霍臨?”宗朔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倒是言樾反應(yīng)過來,“大姐夫?”
這種突如其來的驚訝,讓言樾快要被凍僵的腦子都清晰了幾分,不可置信的看向霍臨,“怎么是你來?”
霍臨也被言樾這聲大姐夫給震的有些懵:“你……”
“我是言樾,我與盛小四早晚要定親的,提前叫你一聲大姐夫,不為過吧?”言樾清醒過來,聲音都跟著輕快幾分。
如此情境之下,幾人倒是被他這句話給帶的忍俊不禁,仿佛終于回了魂。
言樾給宗朔解釋,“四哥,這是盛家大姐夫,盛大哥的至交好友,從前在西北從軍?!?/p>
“我原先在青州,前些日子收到盛大哥來信,北地異動已起,投奔太子殿下,昨日到應(yīng)州,奉太子殿下令,前來鳳鳴山支援?!被襞R同他們解釋了自已的來由。
“二哥來了?”
“表哥來了?”
聽到太子已經(jīng)到了應(yīng)州,哪怕是再不喜形于色的宗朔,聲音都拔高了兩分。
言樾更是激動,“我就說,表哥來了,我們肯定有救?!?/p>
霍臨道:“此地不宜扎營,我已經(jīng)命將士在后方扎好營寨,先護(hù)送受傷的將士回去,說來趕巧,昨日盛大哥命人從西北送過來的藥材和大夫也剛好到了應(yīng)州,得知我們要來支援,也一道跟了過來?!?/p>
“好,先送大家去療傷?!弊谒氛f道。
眼睛的酸澀褪去,宗朔的目光落在滿目瘡痍的山谷,將士們的尸體橫七豎八的倒在一起,地上的落雪早就被血水染透,混著干硬的泥土,一層層裂開。
他來了北地快十年,這樣的場景,不知道重復(fù)了多少次。
戰(zhàn)爭,永遠(yuǎn)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