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意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轉頭看去,驀地愣住。
頭頂?shù)穆暱責粲行┚眠h,昏黃的暖光充盈整個樓道,賀西洲就站在樓梯口,逆光而立。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修長手指拎著一罐汽水,身后的窗戶是半醒的夜景,路燈的光被夜色吞噬得朦朧,風過時會從香樟樹的葉縫間竄亮一下。
男生的唇眼匿在光影之中,彰顯絕對的身高優(yōu)勢。
光線像是長了腳,跑到他的頭發(fā)上,墨染般的光澤。
饒是夏知意看多了他的皮囊一時間也忘了移眼,臉皮一跳一跳的,心跳也跟著莫名加快。
本來是一幅美好夢幻的畫面,然而——
“夏知意,這么多年還是少先隊員呢?”賀西洲饒有興致地問。
“?”
他朝地上的袋子努嘴,“擱這做好事不留名,學雷鋒樹新風?”
“……”
一想到賀西洲目睹了自己和狗對話的傻樣,夏知意腸子都快悔青。
早知道不給他送飯……非要來賠什么罪。
報復又怎樣,還能吃了她不成?
夏知意猛地站起身,正想著是打暈他方便還是直接掐死省事,就聽賀西洲懶洋洋開口:“等我吃完飯再滅口,餓死了?!?/p>
“……”
看著女孩像森林里受驚的小鹿似的倏然瞪大眼睛,他仰頭喝了一口汽水,哼笑,“就差把‘暗殺’寫在臉上了,生怕我看不出來?”
夏知意后知后覺自己表情太過猙獰,懊惱低下頭。
賀西洲瞥她一眼,到底沒舍得再嗆聲,偏過頭,肩膀極其輕微地顫了兩下。
稀粥:“汪汪汪汪……”你還偷笑。
“你別為她鳴不平,”賀西洲對這只和自己同音不同名的狗就沒那么善良了,聲音一下子冷八度,“你是那條紅領巾?!?/p>
稀粥也不知道聽懂還是沒聽懂,總之乖乖閉嘴,低眉順眼安靜如雞。
賀西洲走上前,彎腰提起袋子,在看見里面的奶茶后嘴角不著痕跡勾起,自然而然地把鑰匙拋給夏知意。
“給我干什么?”
“我只有兩只手,”賀西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怎么開門?”
“……噢?!?/p>
夏知意輕車熟路打開門,正準備還鑰匙,身后人又慢悠悠道:“先進去。”
她只想離眼前的毒舌禍水遠遠的,張嘴便說:“不用,我哥還在家等我吃飯?!?/p>
下一秒,稀粥已經(jīng)撒著歡地沖了進去。
賀西洲越過她進門,輕飄飄扔下一句,“你家狗比你誠實?!?/p>
夏知意:“……”蠢狗。
等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門早已關上。
女孩環(huán)顧客廳,忽而恍惚。
四年過去,好像什么都沒變,家具擺放和布置跟記憶里毫無差別,連墻邊給她和賀西洲量身高的刻度線都還在。
又好像什么都變了,就像眼前的人。
賀西洲從鞋柜里拿出一雙嶄新的粉色拖鞋放在夏知意腳下,“不知道碼數(shù)對不對,將就穿?!?/p>
然后徑自換了鞋進屋。
夏知意穿上拖鞋,尺碼正好。她像突然找回意識似的,“你怎么從外面回來?”
賀西洲把桌上的外賣掃進垃圾桶,到廚房拿了雙筷子,坐下來吃飯,“不然怎么看見家門口蹲了尊活菩薩?!?/p>
夏知意憤憤控訴,“出門為什么不關燈?”害得她以為他在家,否則也不會這么丟人。
賀西洲抬頭看一眼客廳的吊燈,繼續(xù)慢條斯理啃排骨,“是你身上散發(fā)的佛光?!?/p>
“……”
夏知意想用針線把他嘴縫上。
偏偏某人絲毫沒有吃人嘴軟的自覺,在袋子里翻找一陣,“也不帶根吸管?!?/p>
夏知意心里本就憋著一股氣,一聽他還挑三揀四,伸手要奪回來,“那你別喝?!?/p>
賀西洲直接站起身,拿奶茶的手一舉,她就撲了個空。
“送出去的東西還想拿走?”他湊近她,鼻尖快碰上她臉頰,笑得惡劣,“做夢?!?/p>
夏知意氣不過,蹦著高往上搶,咬牙切齒地說:“這是我做的!”
賀西洲換了只手,她還是沒抓著。
男孩微微挑唇,喉間逸出兩聲輕笑,“夏知意,你給我了就是我的。”
賀西洲本就高不少,胳膊這么一舉,夏知意更是蹦半天都碰不到奶茶邊,氣得她擎著他肩膀往上夠,身子歪歪斜斜,好幾次撞得餐桌發(fā)出聲響。
“賀西洲!長得高了不起嗎?”
她一門心思想把奶茶拿回來,沒注意到賀西洲不著痕跡騰出只手擋住了桌角。
這么一分神,奶茶被夏知意搶走,晃了晃杯子得意洋洋炫耀,“讓你話多,給稀粥喝也不給你?!?/p>
賀西洲一點沒惱,狀似不經(jīng)意問:“哪個西洲?”
“賀……”夏知意脫口,說了一個字才意識到屋里有兩個“Xī Zhōu”,反應過來后狠狠瞪他一眼,“夏稀粥!”
稀粥一聽有好吃的,爪子往餐桌上一搭,兩眼放光沖夏知意吐舌頭。
“她要毒死你還這么高興,”賀西洲略帶憐憫的目光落在狗身上,“蠢狗?!?/p>
稀粥:“……”
沒惹你們任何人。
夏知意當然不可能真的給狗喝奶茶,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白了賀西洲一眼。
賀西洲剛擰開蓋子,又見她蹲下身從兜里掏出根磨牙棒剝開,溫溫柔柔哄委屈巴巴的蠢狗。
“稀粥啊,雖然你和他都是狗,但他喝了嘴會欠,你喝了會進醫(yī)院,”夏知意捋捋稀粥油光水滑的毛發(fā),“咱好狗不和壞狗計較,乖?!?/p>
好狗:“汪?!焙谩?/p>
壞狗:“。”
–
夏知意洗完澡,換上柔.軟的棉質睡衣,坐在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素色封皮的小本子,打開,緩緩提筆。
寫好日記,她伸了個懶腰。
望著窗外濃濃淡淡的夜色,夏知意微微出神。
一幢幢居民樓像是嶙峋怪獸,亮燈的窗口寥寥無幾,大多數(shù)沉默矗立在黑暗中。
他們也許還沒下班,也許永遠不會回來。
直到十三棟某扇窗內燈光亮起,又熄滅,反反復復好幾次,看得出屋主人輾轉反側。
夏知意回神,在這寧靜的夜晚得逞地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