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綿已經(jīng)醉了,但喝醉的狀態(tài)自已都奇怪,就好像有另一個自已從身體里鉆出來,清醒地看著迷糊的她。
還能夾菜吃飯,也分得清大家在說什么。
旁邊沈星月一直摟著許秋撒嬌,她可能是休息好了,很有精神活力,一直在說話逗許秋和孟晚玫笑。
一口一個媽,一口一個干媽。
她是沈家眾星捧月的千金,是孟晚玫的干女兒,是大家都疼愛的團(tuán)寵。
余綿即便是喝醉了,都不得不承認(rèn)這種名為羨慕的酸澀情緒,在無法控制地增長。
可是她也沒有資格去羨慕。
余綿覺得自已好像有點(diǎn)兒神游天外了,大家的說笑聲既在耳邊,又遠(yuǎn)在天邊,愣神的工夫,有只手從桌布下方伸過來,攥住她放在膝頭的,一直在掐自已掌心的手。
這只手很熟悉,帶著溫度,和不容忽視的力量。
撐開她的手掌,與她十指相扣。
余綿過了幾秒才意識到,賀宴亭在偷偷和她牽手。
理智上講,這太危險(xiǎn)了,隨時都會被人發(fā)現(xiàn),但情感上,余綿又舍不得拒絕對方掌心的溫暖。
賀宴亭是不是在安慰她。
安慰她此刻不該冒出來的孤獨(dú)。
余綿想看看賀宴亭,但又不敢,反應(yīng)過來要把手抽走,賀宴亭也不讓。
就這么僵持著。
好在酒過三巡,飯桌上已經(jīng)在各自交談,沒人注意他們。
賀宴亭將余綿的手捏在掌心,側(cè)頭還在和沈承聿聊天,聊了幾句才重重握住余綿的手然后松開。
余綿低頭,看著自已泛白的手重新染上血色。
這時聽到有人在叫她。
抬起頭來看到孟晚玫溫柔的笑臉,余綿是本能地回應(yīng)一個軟乎乎微笑,但腦子還沒轉(zhuǎn)過來呢。
孟晚玫說道:“剛剛還跟你偶像聊起你,明年許大師可是要辦巡回畫展的,小余,你多下下功夫,我好厚著臉皮讓許大師捎帶咱們幾幅畫去見見世面?!?/p>
許秋嗔她:“你少來,說得好像你不出資,我這個業(yè)余的,可得看咱們孟教授,孟老板的臉色!”
孟晚玫笑得開懷,她名下有畫室有畫行,不像許秋是個純藝術(shù)家,從不沾金錢世俗。
“哪兒的話,許大師的名氣,多少錢都買不到,”孟晚玫朝余綿示意,“小余,還不來敬杯酒,謝謝許大師提攜?!?/p>
許秋拿這個朋友沒辦法,笑得無奈。
余綿其實(shí)這會兒還沒清晰地搞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對于指令卻能服從,乖乖端著酒杯走到許秋旁邊,彎著眼睛朝她笑。
許秋挺欣賞余綿的,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已年輕時候?qū)W畫的影子。
她父親是美術(shù)老師,母親是教語文的,家里比不上沈家和孟家顯赫,學(xué)畫也是吃過很多苦的。
最早的畫里,也有著和余綿那幅《背影》所流露出的情緒,一樣的從困境里試圖發(fā)現(xiàn)力量。
許秋微笑著干了這杯酒,既是欣賞的后輩,又是至交好友的徒弟,她自然會不遺余力提攜。
反正她也缺個徒弟。
不跟朋友搶,也不妨礙她教。
余綿也趕緊喝了這杯酒,一杯酒下肚,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孟晚玫的話。
頓時有些激動,彎腰抱了抱孟晚玫。
孟晚玫拍她胳膊:“回去吃飯吧,我看你喝了不少酒,沒事吧?”
余綿搖頭,她沒事的。
拿著空酒杯轉(zhuǎn)身,卻見賀宴亭不在原本位置上,正在給幾位長輩倒酒,余綿腳底發(fā)飄,正要扶著椅子坐好,沈星月突然起身。
她手里端著滿滿一杯酒,跟余綿撞在一起,“呀”一聲重新跌坐回椅子。
葡萄酒頓時灑了她一身不說,胳膊還碰掉了碗筷。
純白色的毛線裙,從胸口到大腿,再加上胳膊肘部,弄得污糟不堪。
最重要是沈星月想要支撐住自已,掌心按到了桌上,餐盤里正好有凸出來的魚刺,直接扎進(jìn)肉里,疼得她低呼一聲。
“怎么了這是?”許秋扶住女兒,“哎呀,出血了,晚玫,家里有沒有碘伏之類,給星月處理一下傷口,不然魚刺進(jìn)肉里,會感染的?!?/p>
孟晚玫站起來,叫傭人去拿醫(yī)藥箱,“來客廳這兒,李姐,讓人收拾下地板?!?/p>
邊走還邊說著:“你們這些小年輕,冒冒失失,是不是都喝醉了,在這跟我耍酒瘋呢?”
“干媽,我才沒喝醉呢,肯定是剛剛你們讓人家小余敬酒,給人灌醉了,我看她走路都不穩(wěn),晃晃悠悠往我身上撞。”沈星月邊拿紙巾按著傷口,邊笑著撒嬌。
許秋扶著女兒過去,拿雙氧水給她沖洗,沈星月咬唇道:“媽,好像魚刺扎進(jìn)去了,有點(diǎn)兒疼?!?/p>
“嗯,我看看給你挑出來?!痹S秋動作輕又仔細(xì),低垂著頭給沈星月弄傷口。
余綿才反應(yīng)過來,忐忑地過去,她是喝醉了,剛剛也不記得撞到人沒有,但總覺得是沒有的。
沈星月起身也非常突然。
可她受傷了,余綿有些愧疚,愧疚于自已讓這頓飯出了插曲。
下意識往餐桌方向看,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老夫人和老爺子都已經(jīng)回房休息了,這會兒桌上只剩下幾個男人。
賀宴亭朝她笑笑,示意沒事。
這種小事,長輩們都不會在乎。
而沈承聿臉色有些不好,看向客廳這邊的眼神,也發(fā)沉。
余綿以為他是在怪罪自已撞到了沈星月,默默低下頭。
很快,許秋處理好了傷口,“沒什么事兒,魚刺扎得不深?!?/p>
沈星月捧著自已的手,任由母親替她擦拭身上的污漬,還看向余綿:“小余你坐呀,我沒事的,一點(diǎn)兒小傷,不會怪你啦,別這樣,不然你哭了,我干媽可心疼了。”
孟晚玫戳她腦袋:“少貧,我看你是身體不舒服,自已沒站穩(wěn),還要賴我徒弟,去去去,趕緊回家吧,可別再賴上我!”
沈星月晃著孟晚玫胳膊撒嬌:“干媽!你有了徒弟就不疼我了,我吃醋了!”
孟晚玫失笑,拿這個干女兒也沒辦法,哄了幾句,許諾要賠她一身新衣服,沈星月才重新露出笑臉。
這么一打岔,沈家?guī)兹隧槃萏岢龈孓o,孟晚玫一家子出去送時,余綿默默拿過自已羽絨服穿上。
她也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