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月的跳樓自殺,或多或少,給每個人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人心都是肉長的,更何況沈家三人,本就是善良心軟的性格,再多的怨和恨,也隨著沈星月的決然赴死,漸漸淡去。
余綿雖不可憐這種人,但聽了許秋轉(zhuǎn)述,也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非黑即白的人,惡毒到像沈星月這種,也會有她最脆弱和不堪的一面。
余綿相信,沈星月對許秋和沈長青的孺慕之情,不是作假,對沈承聿這位哥哥的崇拜和敬佩,也沒有演戲。
臨死前,恐怕也已經(jīng)深深后悔。
可是沒有后悔藥可賣,做了就是做了。
她的惡,也都是純粹的,給余綿造成了很多傷害。
沈星月這一死,很多事也有了交代,在獄中負隅頑抗的吳爽,認罪交代了自已的全部罪行。
但當晚,他毒癮發(fā)作,死在了看守所里。
李歲寧作為傷害過余綿的從犯,不過犯罪未遂,只判了三年。
鄭曜文在醫(yī)院,病情加重,清醒時,面對警察的問詢,也許是知道自已時日無多,也許是知道千辛萬苦弄來給情人和兒子的錢,都以非法所得被警方追回。
他有些萬念俱灰,將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承認是收了沈星月的錢,才對余綿下手。
交代完罪行不久,鄭曜文在醫(yī)院因病死亡。
余綿陪著許秋一起去了趟看守所。
她沒進去,在外面守著。
余綿現(xiàn)在能簡單說話了,許秋和沈長青還有沈承聿,每天晚上都會不厭其煩教她發(fā)聲。
康復(fù)團隊說她恢復(fù)很好,以后的聲音一定像百靈鳥一樣好聽。
賀宴亭好幾天沒見到她了,每天發(fā)視頻都很不滿。
黑著臉嚇唬人。
不過余綿才不怕她,她有爸爸媽媽,有哥哥。
還有很多親人,不久后會一起來燕城,要跟她見面。
她的人生,徹底放晴了。
余綿抬起手遮住眉眼,看向天空,今天的陽光也很好。
暖洋洋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幸福,純真,雀躍。
許秋進去之前,回頭看了這么一眼,正好看到女兒俏生生的身影,這是一朵開在泥濘里的花。
不染塵埃。
吃了那么多的苦,永遠陽光向上。
許秋記得帶余綿回家那一晚,娘倆兒躺在床上說悄悄話,許秋說對不起,她不是一個好媽媽。
余綿靠在她的懷里,打字說,不怪媽媽,媽媽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被親人,被疼了二十年的女兒傷害。
最該讓人心疼的,是她。
許秋眼眶微熱,轉(zhuǎn)身,她要去問問許嵐,為什么。
許嵐已經(jīng)等候多時。
穿著號衣,許嵐形容憔悴,兩邊的頭發(fā)白了一多半,和優(yōu)雅,氣質(zhì)斐然的許秋一比,低劣到塵埃里。
許秋面無表情地坐到她對面,本以為心里的恨意早已磨平,可再見到許嵐,她的親妹妹,從小疼愛呵護的妹妹,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為什么這樣做?”
許嵐凄然一笑:“姐,你從小就比我優(yōu)秀,學(xué)習(xí),畫畫,人緣,為人處世,面面俱到,大家都喜歡你,咱爸說你是驕傲,咱媽讓我多跟你學(xué),其實你這種人,真的理解不了,什么叫嫉妒?!?/p>
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就是嫉妒。
“明明咱們都是一樣的出身,但是你就能找到沈家這樣的婆家,可我被鄭曜文糾纏時,你又在哪里呢?你在和沈長青相親,在你的畫展上受所有人夸贊,你當你的人上人,我只能做地里泥?!?/p>
許秋不能理解這種想法,感到可笑。
許嵐諷刺地看向這位,曾經(jīng)被她崇拜過,卻又深深嫉妒過的姐姐:“你知道嗎姐,你婚禮那天,我看到你婆婆,把一串寶石項鏈掛在你脖子上的時候,我就想,同人不同命,我和你是一個爹媽生的,命就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那以后的孩子呢?”
“你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將走向完全不同的結(jié)局,你的孩子會成為人中龍鳳,我的孩子,還不如地里的一條蟲子?!?/p>
許秋冷冷道:“路都是自已走的,我有這一切,靠的是我自已的努力,和命沒關(guān)系?!?/p>
許嵐笑笑:“我最后悔的事,不是做下這一切,而是在知道余綿就是鄭螢時,急著將她認回來,如果我沒這么著急,興許你的女兒,已經(jīng)被我害死了,而你,到死都不會知道真相,這樣說,你滿意嗎?”
許嵐語氣堪稱平靜,仿佛說的不是她自已的事。
許秋氣極:“你簡直無可救藥!自已不努力不上進,我讓你想明白,不要把一輩子搭上,是你非要嫁給鄭曜文。”
這一切,到底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又為什么報復(fù)到她的女兒身上!
許秋失望道:“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嫉妒別人上,看不到自已擁有的,還要毀了我的女兒,我的家庭,你這種惡毒又自私的人,不值得我同情,也不值得我跑這一趟?!?/p>
她起身,恢復(fù)了冷淡:“許嵐,你好好想一想,無論是你,還是沈星月,我都仁至義盡?!?/p>
“咱爸咱媽相繼過世后,這世上就剩下了我們兩個血脈至親,你哪次借錢,找我?guī)兔Γ液^,那時候我不知道螢螢是我的孩子......”
許秋哽咽:“我可憐你們娘倆兒,拿她當親閨女疼,可是你把我的好心我的善意,當成了傷害螢螢的借口?!?/p>
因為他們對螢螢越好,許嵐就越生氣,許秋只要想起來,或許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加劇了許嵐把螢螢送走的決心,許秋就一陣陣上不來氣。
再沒有比一個母親,淪為傷害女兒的劊子手,幫兇,更讓人痛苦的事。
許秋深吸一口氣,擦干眼角的淚水,“念在姐妹一場,星月的后事,我替你操辦,這是我為你們做的,最后一件事。”
許嵐猛地抬起頭來。
她還不知道沈星月的事。
許秋此刻終于有了一些大仇得報的快感,可是這是用血淋淋的事實,用余綿二十年吃的苦,用她和沈星月二十年的情分換來的。
那也是她打心眼里疼過的孩子,從幾十米的高樓上摔下去,面目全非。
說不痛心,也是假的。
“星月跳樓前,要我告訴你,她不恨你,”許秋諷刺一笑,“或許,她更希望當年沒有掉包的事,這樣,她能過的更簡單自在些,沒有哪個女兒,不想陪在親生母親身邊?!?/p>
說完,許秋心頭那股郁氣散了。
她轉(zhuǎn)身離開,外面還有她的女兒在等著。
幾秒后,傳來許嵐撕心裂肺地嚎哭。
如利刃劃破這些天的陰霾。
許秋走到余綿身邊,攬住女兒肩膀。
“走了,孩子,咱們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