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亭趕到病房,從門上的長條玻璃窗看到里面,謝宸坐在沙發(fā)上正在玩手機。
病房里只開了床頭燈。
他深呼吸一口氣,輕輕開門進去。
謝宸立即看過來,起身朝他輕聲道:“小余綿睡了?!?/p>
賀宴亭往右側病床方向看過去,余綿雙手和平時一樣,他不摟著,就喜歡把手攤在自已頭兩側睡,虛虛握成拳。
睡得很香。
他心里一軟,又緊接著酸澀滯悶,問道:“怎么睡了,你們聊什么?”
“問了不少和手術還有康復有關的問題,又跟家里視頻,跟朋友視頻,你別說,雖然不會說話,光打字比手語,也挺累,躺那里沒多久就睡著了。”
實際上,是趴著睡著,謝宸將她轉過來都沒醒。
怕賀宴亭不高興,謝宸沒說。
賀宴亭點點頭,示意出去走走。
兩人出了住院部,在門口的吸煙區(qū)停住,謝宸點了支煙,只吸了一口,賀宴亭拿走了他手里的煙盒和打火機。
低頭攏著手點燃,賀宴亭吐出一口煙霧,眉宇間愁緒比這煙霧和冬日里的哈氣還要濃郁。
謝宸疑惑道:“你突然回家是干什么?小余綿說是叔叔喊你回去處理工作?”
“不是,”賀宴亭不太吸煙,低頭咳了一聲,“是余綿,余綿的身世。”
謝宸桃花眼都瞪大了,手里的煙一抖,煙灰掉在褲子上,被他抖落。
“什么情況?”
賀宴亭跟好朋友沒什么可瞞著的,從頭到尾說了,眼里的冷厲一閃而過:“鄭曜文這樣的人,也配做父親,我倒是希望余綿永遠不知道自已的親生父母是誰。”
謝宸沉默,好半天才從這場身世的荒唐里回過神,“禁聲期很關鍵,千萬別讓小余綿情緒太激動,哭泣引起的喉部肌肉痙攣抽/動,給聲帶造成的損傷,都是不可逆的?!?/p>
賀宴亭明白,看看時間不早,送了謝宸離開。
他等到身上沒什么煙味兒才往回走。
一進病房,發(fā)現(xiàn)余綿醒了,坐在那,頭發(fā)披散著,顯得年紀又小了幾歲,懵懵懂懂如個孩子。
讓賀宴亭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六年前。
他眼眶登時就是一酸,完全不敢想余綿四歲的時候經(jīng)歷了什么,明明夏天的時候,還被他惹哭,叫他臭哥哥。
冬天卻被硬生生毒啞,扔在福利院門口自生自滅。
她怎么活下來的,賀宴亭只要一想,心里就像被無數(shù)根帶著倒鉤的小刺掛住,疼得他無法呼吸。
那么可愛聽話的小團子,人見人愛,怎么會有人忍心把她弄壞了,然后又丟了。
鄭曜文怎么敢的。
賀宴亭強忍著喉嚨里的梗塞,慢慢往里走。
余綿撅起嘴巴,朝他伸手要抱。
好像在責怪他,怎么才回來。
賀宴亭也在心底責罵自已,他怎么才找到她呢。
過去將余綿抱在懷里,賀宴亭有些發(fā)抖,余綿嗅到一絲煙味兒,從他胸口拱出來自已的腦袋。
皺了皺鼻子,難聞。
賀宴亭親她的頭發(fā)親她的臉蛋親她的鼻子,呢喃著:“綿綿,寶貝......”
余綿心里甜滋滋的,摟著他脖子撒嬌,賀宴亭難受得眼淚差點出來,吻住她的唇用力深入幾下,低聲道:“綿綿,對不起?!?/p>
不知道他為什么道歉,余綿歪著頭表示疑惑,賀宴亭窩心笑笑:“我來晚了,對不起。”
余綿軟乎乎地勾起唇角,漂亮的眼睛彎彎,里面倒映著病房的床頭燈光,溫暖,昏黃,如一汪/泉水,沉著琥珀。
賀宴亭在她眼睛上輕輕親吻。
早該認出來的,只有這雙眼睛像。
余綿覺得他今晚格外溫柔,心里喜歡,又羞于表達,摟著他晃來晃去地撒嬌,賀宴亭脫了外套,攬著余綿躺回去。
“明天手術,早點兒休息?!彼麥芈暫逯?。
余綿乖乖閉上眼睛,將頭枕在賀宴亭肩頸,可是睡不著,手在他胸口動來動去寫字。
“好,做完手術帶你去唱歌。”賀宴亭答應。
余綿抬起頭親他一口,又寫。
賀宴亭靜靜感受,無奈:“想聽什么?”
余綿還是想聽那首《Angels》。
賀宴亭低頭吻她的發(fā)頂:“好,我的小天使?!?/p>
余綿不好意思了,紅著臉把臉埋回去,閉上眼等賀宴亭唱歌哄她睡覺。
賀宴亭的聲音低沉磁性,細聽好像有一絲抖,余綿覺得可能是在病房,他也放不開唱。
沒有多想,眷戀地汲取他身上溫度和熱意,心里是滿滿的踏實感。
有賀宴亭在,她就安心。
余綿甜甜地入睡。
賀宴亭聽她呼吸漸漸平穩(wěn),摟著他的手也沒那么緊,再也忍不住,長長舒出一口氣來緩解胸口的悶痛。
他小心翼翼尋到余綿的唇,輕輕觸碰。
不管她是余綿,還是鄭螢,這輩子都是他的天使,不會變。
......
鄭家。
沈星月送了許嵐和鄭曜文回來,三人都沒有說話,各有心事。
鄭曜文挨了一腳,心中正憋悶,一到家轉頭就扇了許嵐一巴掌,許嵐被他打得往后踉蹌,撞在沈星月身上。
沈星月自已就是個病人,已經(jīng)強撐了一天,此刻也累得不行,被這一撞,痛苦地吸了口氣。
“星月!”許嵐趕忙扶住她,急得不行。
沈星月擺手示意自已沒事,冷著臉站直,從兜里拿出一張卡遞過去:“里面有十萬。”
她不想跟鄭曜文待在一個空間,丟下卡就蹭蹭蹭下樓。
許嵐擔心她的身體,想追被鄭曜文扯著頭發(fā)拽住往屋里拖,防盜門被關上時,她也被鄭曜文摜到地上,接著就是拳打腳踢。
她早已習慣,咬牙忍受。
鄭曜文打夠了才拿起那張卡,往地上啐了口:“媽的老子陪你們演戲,還挨了一腳,就十萬塊?讓沈大小姐少買幾個包,多孝敬孝敬她親爹親娘才是正理!”
許嵐氣若游絲:“你要錢我去掙,別去找星月麻煩!她已經(jīng)夠不容易了,你別給她添堵!”
鄭曜文呸一聲:“媽的賤人,好人都讓你當了,壞人我來做,我為你干的還少嗎?不識抬舉的賤貨!連自已親姐姐的孩子都偷,還有臉在這里罵我......害我白白挨了一腳,老子什么身體你不知道?要是死了怎么辦?沈家的錢都留給你在外面找野男人?”
許嵐伏在地上,心中也是恨極,低聲道:“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張,做事這么不周全,鄭螢早死了,怎么會有今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