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知青—蘭小琴,發(fā)泄完怒火,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她麻利地蹲下身,將剛剛為了“應(yīng)戰(zhàn)”而散開的一大捆柴重新用草繩綁好,打了個漂亮的死結(jié)。
做完這一切,她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
她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先是在顧煜宸那張英挺的臉上轉(zhuǎn)了幾圈。
隨即,又落在了他身邊的沈余蘿身上。
當(dāng)看到沈余蘿那張白凈得像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小臉,還有那身纖細(xì)嬌嫩、一看就沒干過重活的模樣時,蘭小琴的眼里飛快地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羨慕。
她撇了撇嘴,語氣直來直去地問:“你們是夫妻?。俊?/p>
這個問題一出,顧煜宸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沉聲開口。
“沒錯,這是我妻子?!?/p>
那語速快得,仿佛生怕晚一秒就會被人搶走似的。
“嘖!”
蘭小琴咂了下嘴,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遺憾。
“果然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她嘆了口氣,隨即又恢復(fù)了那副爽利的樣子,沖著顧煜宸擺了擺手。
“行吧,我叫蘭小琴,今天謝謝你了,軍人同志!”
“要不是你,我今天還不知道要跟這幾個潑婦糾纏多久呢!說不定真得打起來,到時候吃虧的肯定是我!”
“蘭小琴……”
顧煜霆在一旁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個名字,腦子里那根斷了的線,“啪”的一下,忽然就接上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指著蘭小琴,眼睛瞪得像銅鈴。
“??!我想起來了!”
“你是火車上那個……那個被別人占了座位,還坐在行李上哭了鼻子、要死要活的女同志啊!”
話音落下,空氣瞬間凝固。
蘭小琴臉上那副“劫后余生”的感激表情,寸寸龜裂。
前一秒還神采飛揚的臉,下一秒就黑得比顧煜宸剛才的鍋底臉還要精彩。
那感覺,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顧煜霆這個不長眼的,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無情地給抽走了。
顧煜霆這記響亮的“回憶殺”,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蘭小琴臉上那點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軍人同志的感激,瞬間被擊得粉碎。
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白到紅,再從紅到紫,精彩得像個調(diào)色盤。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了毛,聲音又尖又利。
然而,她絞盡腦汁,也沒能在記憶里搜刮出顧煜霆這張臉。
當(dāng)時她滿心都是座位被搶的委屈和憤怒,周圍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誰是誰,她哪有心情去記?
更何況,這家伙又沒站出來幫她說話!
不過,被這么一提醒,火車上那樁糟心事兒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新仇舊恨涌上心頭,蘭小琴的火氣“蹭”地一下,比剛才燒得還旺。
她瞪著顧煜霆,遷怒道:“一提這事我就來氣!”
“現(xiàn)在的人真是越來越?jīng)]素質(zhì)了!欺負(fù)我一個女同志算什么本事!”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顧煜霆臉上了。
“對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話鋒一轉(zhuǎn),矛頭直指顧煜霆:“你當(dāng)時在車上,有座位嗎?”
顧煜霆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搞得一愣,但還是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
“那當(dāng)然了!我可是提前買的臥鋪票!”
話音剛落,蘭小琴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像是抓住了對方天大的把柄。
她雙手往腰上一叉,擺出了審判的架勢,振振有詞地質(zhì)問道。
“既然你有座位,那你為什么不讓給我?!”
“???”顧煜霆的腦門上,緩緩地飄起了三個巨大的問號。
他掏了掏耳朵,嚴(yán)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理直氣壯的女人,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受到了沖擊。
“我讓給你了,那我不就沒座位了?”
這不就是最簡單的道理嗎?!
蘭小琴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仿佛在捍衛(wèi)什么神圣的真理。
“你是男人?。 ?/p>
“男人給女同志讓座,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
“嘿,我這暴脾氣!”顧煜霆被她這神邏輯氣得直樂,他沖著蘭小琴,毫不客氣地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那眼白翻得,差點就翻不回來了。
“我還是個小的呢!”
“尊老愛幼,總聽說過吧?你怎么不讓著我點?”
“你——!”
蘭小琴被這句“我還是個小的呢”給噎得死死的,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她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道理,被對方用另一套道理給堵了回去,一時間竟找不到話來反駁。
站在一旁全程看戲的沈余蘿,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
她之前還以為,紅星村那幾個大嬸是看蘭小琴是個外來的女知青,才合起伙來欺負(fù)她。
現(xiàn)在看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就蘭小琴這張牙舞爪、得理不饒人的性格,還有這套“我是女人我最大”的奇葩邏輯,能跟那三個村婦吵起來,她這張嘴,絕對占了八成的“功勞”。
這姑娘,就是個行走的炮仗,一點就著,而且還是逮誰炸誰的那種。
眼看著顧煜霆和蘭小琴又要開啟新一輪的辯論賽,顧煜宸那張英俊的臉,已經(jīng)徹底沉了下來。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天色。
太陽已經(jīng)快要落到山的那一邊了,只剩下最后一點橘紅色的余暉。
他側(cè)過頭,深邃的目光落在沈余蘿身上,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p>
“再耽擱下去,天就全黑了。”
他說著,伸出大掌,極其自然地牽住了沈余蘿的手,轉(zhuǎn)身就要走。
那意思很明顯——
這場鬧劇,到此為止。
沈余蘿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她順從地跟著他的力道,側(cè)過身,只留給蘭小琴一個禮貌卻疏離的點頭示意。
這就算是告別了。
顧煜霆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兒,一副打了勝仗的小公雞模樣,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眼看著三人真要走了,那道挺拔的軍裝背影即將消失在暮色里。
蘭小琴心里一急,脫口而出。
“喂——!”
她這一聲喊得又脆又亮,成功讓那三道身影停了下來。
顧煜宸和沈余蘿一同回過頭,兩雙清冷的眸子齊刷刷地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