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車廂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還沉浸在沈余蘿揭開的那個血淋淋的家庭秘密里,沒能回過神來。
沈余芯更是抖如篩糠,臉色慘白如紙,仿佛靈魂都被抽離了身體。
就在這片凝固的空氣中,沈余蘿動了。
她緩緩地,抱起了胳膊。
那雙清冷的眸子,環(huán)視了一眼整個車廂里被震撼到失語的知青們。
她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
“我不知道沈余芯到底跟你們說了什么?!?/p>
“又或者,說了多少?!?/p>
“反正,別的我也不想說了?!?/p>
她語氣里透著一絲不耐煩的疲憊,仿佛再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fèi)。
“我只在這里,證明三件事。”
話音一轉(zhuǎn),陡然變得清晰而有力,像一把錐子,刺破了沉悶的空氣。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她牢牢抓住。
“第一,”沈余蘿伸出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我爸媽還在的時候,我爸對他這個大哥,也就是沈余芯的父親,一直非常好?!?/p>
“前前后后,借給了他們家一千多塊錢,也從來沒讓他們還過。”
“嘩——!”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
一千多塊錢!
那是什么概念?一個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干上好幾年都攢不下的天文數(shù)字!
這沈家大伯一家,到底是怎么有臉哭窮的?!
“第二,”沈余蘿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終于落回了沈余芯的身上,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們一家三口搬到我家來住之后,我對他們,也從來沒有差過?!?/p>
“可以說是,有求必應(yīng)?!?/p>
有求必應(yīng)!
這四個字,像淬了冰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沈余芯的心里。
也讓周圍知青們看她的眼神,越發(fā)像在看一個笑話。
“至于第三……”沈余蘿的目光,終于從沈余芯身上移開,轉(zhuǎn)向了身旁一直沉默不語,卻給了她全部支持的顧煜宸。
她眼里的冰霜,瞬間融化成一汪春水。
而顧煜宸,也回以一個無比堅(jiān)定的眼神。
他從頭到尾,就那么靜靜地站在她身邊,像一尊沉默的守護(hù)神。
這個無聲的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沈余蘿重新看向眾人,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我丈夫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我。”
“因?yàn)槲掖蟛≡谖壹?,算是我的長輩,所以他才向我大伯提親,要娶我?!?/p>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石子,重重砸在車廂里每個人的心上。
“他,從來沒有睜眼看過沈余芯一眼?!?/p>
“更別說,是什么她的未婚夫了?!?/p>
“噗嗤——”
不知是誰先沒忍住,笑出了聲。
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竊笑和毫不掩飾的嘲諷。
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沈余芯的臉上。
原來是個一廂情愿的白日夢!
沈余蘿卻像沒聽見這些笑聲,她平靜地做出了總結(jié)。
“不管你們對我們什么看法,反正我話就撂這兒了?!?/p>
“你們愛信不信?!?/p>
她的眼神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眾人。
“如果,有想要求證的……”
她目光的盡頭,落在了那幾個家境優(yōu)渥的男知青身上。
“到地方了給家里寫封信,讓他們?nèi)写蚵牬蚵?,花園路的沈家洋房是怎么回事兒,自然會得到答案?!?/p>
這一句話,充滿了絕對的自信和底氣。
說完,她再也不看任何人,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可就在這時——
“那給我報(bào)名下鄉(xiāng)呢?!”
一道尖利到刺耳的聲音,猛地從后面炸響!
沈余芯再也受不了了!
面對全車廂知青那異樣的、看垃圾一樣的眼神,她知道他們肯定是相信了沈余蘿的話!
她的尊嚴(yán),她的偽裝,她的一切,都被撕得粉碎!
她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聲音因?yàn)闃O致的憤怒和絕望而變得扭曲。
“私吞我的下鄉(xiāng)補(bǔ)貼,這難道不是你做的嗎?!”
這尖利的一嗓子,成功讓剛剛平息下去的車廂,再次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又重新聚焦到了沈余蘿的身上。
對啊!
搶未婚夫是假的,被虐待是假的。
那冒名頂替,私吞補(bǔ)貼呢?!
這總不能也是假的吧!
迎著數(shù)十道探究、質(zhì)疑、好奇的目光,沈余蘿一動不動。
她甚至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直到沈余芯因?yàn)閼嵟颓?,胸膛劇烈地起伏,幾乎要喘不上氣來的時候。
沈余蘿才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冷笑了一聲。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憐憫和嘲弄:“沈余芯,你不會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癥吧?”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愣。
被害妄想癥?這是什么詞兒?
沈余芯也懵了,下意識地反問:“你……你說什么?”
沈余蘿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慢悠悠地解釋道。
“去知青辦報(bào)名下鄉(xiāng),那可是要戶口本的,”她頓了頓,眼神像在看一個白癡,“我上哪兒去拿你的戶口本?”
這個問題,直接把沈余芯問住了。
但她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聲叫道:我們住在你家的時候,戶口本就放在你家里!”
她的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肯定是你趕我們回農(nóng)村老家的時候,我們沒來得及拿走,所以你后來就去把我們的戶口本偷出來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又有些動搖了。
戶口本放在她家,這個理由,聽上去倒也合情合理。
然而,沈余蘿只是挑了挑眉:“證據(jù)呢?”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像一座大山,壓得沈余芯喘不過氣。
沈余蘿看著她,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誰主張,誰舉證?!?/p>
“你說是我偷走了你們家的戶口本,那就把證據(jù)給我拿出來。”
這幾句話,說得條理清晰,邏輯分明,讓周圍那些原本還有些搖擺的知青們,瞬間醍醐灌頂。
對??!
你空口白牙說人家偷了,總得有證據(jù)吧!
沈余芯被噎得滿臉通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證據(jù)?她上哪兒去找證據(jù)?!
她只能死死地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我……我沒有證據(jù)!”
“可除了你之外,別人不會偷走我們的戶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