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過,便是正始六年,干支乙丑。
正月里,秦亮便惦記著下個月的出行,與令君約定好的、二月初便去洛陽接她回來。當(dāng)然他還約定了別的事。
但考慮到路上的時間,秦亮正月下旬就得出發(fā)。因為此番去洛陽,他與數(shù)十隨從得坐馬車去,然后在洛陽買馬、一人雙馬再騎回來,順道的事。
魏國兵屯都有一定比例的騎兵,但淮南兵屯的騎兵少一些。這兩年、秦亮一直在陸續(xù)少量地購置戰(zhàn)馬,然后通過減免一定田稅的方式、把多出來的戰(zhàn)馬散養(yǎng)在屯戶家中。尤其是新招募的郡守部曲,騎兵比例正日漸增加。
本來馬匹就會不斷有損耗,邊將想辦法補(bǔ)充一些戰(zhàn)馬很正常。只不過廬江郡的戰(zhàn)馬、日常損耗較低,因為秦亮叫人給戰(zhàn)馬裝上了馬蹄鐵。還有鐵制的雙馬鐙也做了出來,只是囤積,暫時沒裝上,馬匹仍舊使用原來的布、皮馬鐙。
秦亮的生活還算簡樸,與平民相比,無非能多吃點常見的豬羊肉、衣服穿得好點。但他的宮廷分利、食邑、俸祿、占有莊園等大額款項,每年幾乎都花了個干凈,有時候還想向王凌籌借。除了買馬等花銷,他還會購買兵屯手里的余糧囤積。
正當(dāng)秦亮籌劃好諸事時,留在洛陽的莊客張洪忽然回來了,送來了令君的書信;令君帶信,卻叫秦亮不必再來洛陽接她、因為她的阿父王廣也會一路來淮南。
令君自然是好意,不想讓秦亮多跑一趟、來回兩千余里。
王廣在準(zhǔn)備續(xù)弦的事。
秦亮與王玄姬都為薛夫人守了幾個月,王廣自己倒不守禮了。不過王廣來淮南,興許并不會馬上成婚,也可能會再等一段時間。
考慮到新婦是諸葛誕的次女,這事多半也不是王廣自己的主意,可能是王凌的意思。揚(yáng)州刺史諸葛誕在壽春,與王凌經(jīng)常能見面,兩人比較方便勾搭商議。
不過那諸葛誕確實把墻頭草的做法、干到了極致,已經(jīng)不是腳踏兩只船了,而是腳踏三只船!求生欲簡直已經(jīng)滿載,以便全方位保證自己不落水?
諸葛誕與夏侯玄的關(guān)系非常好,曾與另外兩人合稱“四聰”;又與司馬家聯(lián)姻,把長女嫁給了司馬懿的兒子司馬伷?,F(xiàn)在王廣才剛喪妻幾個月,他又想把次女嫁給王廣??刹痪褪侨较伦??
想到這里,秦亮忽然意識到,王廣要娶的新婦、應(yīng)該才十幾歲!
因為揚(yáng)州刺史諸葛誕的長女、嫁的是司馬伷,司馬伷也才十幾歲;諸葛誕長女多半比司馬伷年齡還小一點,次女當(dāng)然比長女小。如此一算,新婦不就只有十幾歲嗎?新筆趣閣
王廣都已經(jīng)四十幾歲的人了,一嘴的大胡子。卻不知十余歲的新婦看到他,作何感想。
不過這年代就是這樣,在家族利益面前,年齡差距根本不是什么問題。當(dāng)年劉備娶孫權(quán)妹的時候,也是五十來歲了,也沒影響他娶年輕妻子,那還是一國之主的妹妹。
王廣比當(dāng)年的劉備年輕幾歲,何況長得其實不錯,只是胡子太多看起來顯老。他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錯,個子高、不胖不瘦,而且腿長。
傍晚秦亮與玄姬談起這件事時,不禁提了一句,“回頭見面,還得叫一個十幾歲的人作外姑?!?br>
玄姬卻好像見怪不怪,輕聲道:“仲明不也不叫我姑?我也比仲明小?!?br>
秦亮看了她一眼,笑道:“姑不一樣,有時姑也自稱妾?!?br>
玄姬抿著朱唇,瞪了他一眼。
秦亮道:“我倒無所謂。不過外姑過世,令君那么傷心,恐怕對此事不太高興。令君往后應(yīng)該叫諸葛氏繼母、或是后母?”
玄姬輕聲道:“若是不悅,還可以叫假母?!?br>
秦亮點頭道:“這個稱呼更有意思。”
玄姬卻又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以令君的性子,多半不會如此對待長輩?!?br>
秦亮想起令君的模樣神情,頓時點頭附和。
不過秦亮原計劃去洛陽的事,他覺得還是不能取消,因為郭太后那邊也有約定。
若是一開始就拒絕,反而更好,不給人希望、便不會有失望。已經(jīng)讓別人等了幾個月,臨時再取消的話、那種失望恐怕會極大地倍增。
……
洛陽王家宅邸,令君果然很不高興。
她來到阿母的靈堂上香,又抹了幾下眼淚,但對王廣、她并沒有說什么,更無歹話。
王廣有自知之明,觀察令君時、表現(xiàn)得有點小心翼翼。王廣也上了三炷香作拜,見令君出門,便急忙跟了上去。
他心里最在乎的就是親人,更何況這一對兒女是他最親的人。令君對她阿母有那份心,自然也會同樣對待阿父。
王廣叫住令君,皺眉道:“又是這副模樣,有什么話、汝也不說。”
令君回應(yīng)道:“我做女兒的,能說阿父什么?”
王廣聽罷長嘆一聲,解釋道:“汝知道老幼之別,我也只能聽從汝祖父之意。此事我也不愿意,全因迫于無奈,這種事怎能反對汝外祖?只能等到去了淮南之后,再勸說他,讓親迎的日子、延遲到喪服期之后?!?br>
令君聽到這里,神情有些改觀:“阿父沒騙我?”
王廣正色道:“當(dāng)然沒有。汝阿母去世后,若照我的意思、我是完全不想再娶。我有了你們,續(xù)弦不過是徒增煩惱?!?br>
令君幽幽說道:“我也不是反對阿父續(xù)弦,只是阿父的服喪期未過,便有新婦進(jìn)門。我想起阿母便很傷心?!?br>
王廣點頭道:“是這樣的。何況急著再娶,別人說起來也不好聽?!?br>
聽到這里,令君好像立刻就相信了王廣的話。王廣確是如此,其它理由可以不信,可他那句“說起來不好聽”是真的。他就是這種人,自己也知道。
別的話也沒欺騙令君,王廣是真不想續(xù)弦。
不過他權(quán)衡了一下,便語重心長地說道:“汝外祖都督淮南,諸葛誕是刺史,兩家聯(lián)姻有利無弊。都督與刺史若是不合,相互掣肘也很麻煩,當(dāng)年汝外祖與滿伯寧便是如此?!?br>
令君點頭道:“道理我都懂,可是阿母……”說到這里她又哽咽了,拿手抹了一下眼淚,“我想起阿母叮囑的話,忍不住難受?!?br>
王廣看令君梨花帶雨的模樣,這段時間身體也比以前消瘦了一些,頓時也有點心疼,他便嘆氣道:“好了,我知道,唉!去了淮南我一定會勸勸汝祖父,至少再等一段時間。我在壽春多留幾個月,叫汝三叔回洛陽便是?!?br>
父女二人沿著走廊走出門樓,令君揖拜告辭,要回她居住的庭院。
王廣又多說了一句:“到時候見到諸葛氏,最好還是不要給人臉色,以免顯得我們王家人刻薄?!?br>
令君道:“我哪會如此?此事與她也沒關(guān)系?!?br>
王廣這才放心點頭道:“去罷。”
令君揖拜道:“阿父,告辭?!?br>
王廣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猶自搖了搖頭。他心道,確實沒想到、妻子竟然這么早就去世了。新婦的名字叫諸葛淑,但不見得性情就會賢淑,她太年輕、多半不如薛氏那么賢惠安靜。王廣想想就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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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腳踏三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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