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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下手輕點

  漳水在巨鹿郡境內(nèi),流向是朝東北方向。

  沿著漳水北岸,兩軍在鄡縣城南的原野上不斷靠近,都沒有回避的跡象。雖然軍隊號稱、都有夸張的成分,甚至把征召的丁口也算進去,毌丘儉就號稱十萬;但這片不大的地區(qū)中,此時雙方的實際兵力,總計必定已經(jīng)超過了十萬!

  一場規(guī)模浩大的決戰(zhàn),已是難以避免。

  兩邊對進,速度雖然不快,但照這樣下去,一天之內(nèi)、兩軍主力就會遭遇!

  不過,又一場春雨、讓炙熱的氣氛短暫地稍稍冷卻了。

  今年春季,河北的雨水好像比往年要多一些。尤其是此時剛進入三月,到了晚春時節(jié)。毌丘儉已在鄡縣附近駐扎,停止了前進、先行避雨。

  大戰(zhàn)是需要條件的,有很多條件都會阻止大戰(zhàn)的進行,包括天氣、地形等各種原因。正常情況下,幾乎沒有將領(lǐng)會選擇在雨天出兵開戰(zhàn)。雨天弓弩的膠體會損壞,道路泥濘不便行走,長時間穿濕衣可能生病,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困難。

  雖然困難情況、同樣不利于對手,但對手可以選擇防御,依靠工事不出戰(zhàn),以拖延時間。

  然而雨終究會停,下午時分小雨就停了。

  毌丘儉觀察著漳水,原本在雨點中毛糙的水面、此時已變得光滑,空氣清新而干凈。

  他不禁說了一句:“今夜是秦仲明退卻的最后時機。”

  眾將聽罷笑了起來。

  秦亮軍當(dāng)然不會忽然撤退,否則他為何要從正面進軍那么多天?

  毌丘儉這么說,只是表達一種心情的方式。他接著說道:“兵力比我們少,且他的右翼有漳水阻隔、無法迂回穿插進攻;左翼則處于不利一方。憑什么敢在這里、正面迎戰(zhàn)我軍兵峰?秦亮不過是一個投機取巧的年輕儒生,我倒真覺得有點以大欺小、勝之不武了。”

  毌丘儉說的是一個騎兵戰(zhàn)術(shù)細節(jié),一般在側(cè)翼都會嘗試以騎兵迂回進攻。左翼和右翼的戰(zhàn)斗有區(qū)別,因為人的左右手靈活度不一樣。常有人贊譽一個武將的武藝高強,會有“左右開弓”的說法,但大多數(shù)將士還是右手拉弓、握兵器比較方便。騎兵從右翼包抄是更好的選擇。

  部將的聲音道:“管他武不武呢,先滅掉秦亮再說!”

  毌丘儉瞟了一眼說話的部將,心說、有些武夫確實不懂言辭的修飾方式。

  決戰(zhàn)勝利后,至少整個冀州、就沒有能反抗毌丘儉的力量了,有這樣的戰(zhàn)果,毌丘儉還會心慈手軟嗎?何況毌丘儉打的旗幟是勤王,但在洛陽那邊就是謀反,你死我活的戰(zhàn)役,什么以大欺小、勝之不武誰還在乎!

  毌丘儉剛才那句話,乍聽是風(fēng)度,實際只是在侮辱和鄙視對方主將罷了。

  反倒是烏丸人寇婁敦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臉嘲弄地回頭大聲問道:“從洛陽來的書生,在我們的鐵蹄面前發(fā)抖,左將軍有了惻隱之心,我們要不要下手輕點?”

  阿羅槃等烏丸將領(lǐng)聽到這里,紛紛唾罵,有的人朝地上吐口水,有的人在訕笑。

  鮮卑人最瞧不起弱者、尤其是男人,弱者就是天生有罪!管他是不是讀書人、以及什么禮儀,何況那些洛陽軍還是拿著兵器的男人,弱的話只會被鄙視,不可能得到同情。

  “不用俘虜,殺光洛陽軍,再霸占他們的妻女!”有人喊了一聲。眾鮮卑人紛紛贊同。

  寇婁敦立刻鞠躬道:“請左將軍讓我們在右翼,我先攻擊敵人的側(cè)面,沖散他們的隊伍、踐踏他們的頭顱,將軍再從前面一舉擊敗敵人?!?br>
  毌丘儉道:“洛陽中軍的騎兵也很多,汝首先要對付的是他們的騎兵,在此之前靠近不了大陣?!?br>
  毌丘儉還是了解洛陽中軍的。地方上的中外軍精兵、與洛陽的中外軍沒多大區(qū)別;不過畢竟天下錢糧都向中泱運輸,洛陽中軍的騎兵占比,比大多中外軍都多。

  寇婁敦遂道:“我先率本部騎兵沖散敵騎,左將軍再派出幽州精騎,給予最后一擊?!?br>
  毌丘儉聽罷,點頭道:“甚好!此役立功的將士,都有重賞,我定不會偏心?!?br>
  寇婁敦彎腰道:“奉左將軍令!”

  毌丘儉回顧諸將,大伙都戰(zhàn)心十足,這是好事!

  大戰(zhàn)意味著巨大的傷亡,人們難免都會緊張懼怕,但毌丘儉必須打這一仗。

  洛陽那邊不可能愿意、就這樣把大權(quán)交出來,根本沒有絲毫妥協(xié)的余地。毌丘儉只有通過大戰(zhàn),集中消滅敵軍,才能順利挺進到鄴城。

  毌丘儉看著云層中露出了湛藍天空,心里已有了準(zhǔn)備,明天、最遲后天就是決戰(zhàn)!

  ……今天的雨下得不大,下午就完全放晴了。潮濕的地面,只要晾過一夜,明日一早應(yīng)該就不會再影響進軍。

  此地周圍,在漳水北岸數(shù)十里內(nèi)都沒有城池,最近的城就是巨鹿郡邊境的鄡縣。

  南岸不遠處倒有屬于安平郡的縣城。隔著寬闊的漳水河面,甚至能看到河邊有百姓在觀望,通常城池附近的人口、確實更稠密。人們隔著一條河看熱鬧,似乎也有安全感一些。

  漳水北岸這邊的莊稼地中,還能找到豪族的莊園。莊園的主人早就不見了蹤跡,秦亮估計,這些莊園說不定是南岸安平郡人士的產(chǎn)業(yè)。

  黃昏時分,秦亮在莊園里設(shè)宴招待各營的大將。不過食物很簡單,只有一樣放了菜葉、肉、食鹽、豬油的燉菜,也沒有酒,主食倒是既有麥餅、也有飯板煮的大米飯。

  田豫帶著部將到來時,秦亮等一眾人迎到了門外。

  先前田豫軍位于最北側(cè),一直在軍中統(tǒng)兵,聯(lián)絡(luò)都是靠部下信使。今天彼此是第一次親身相見。

  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這么奇怪,有時候第一次見面、感情便能比住了多年的鄰里還要好。大伙見禮后,氣氛十分熱情,噓寒問暖仿若是多年好友,又像是他鄉(xiāng)遇故知。

  秦亮直接上手,用力握住了田豫的臂膀,看著田豫的眼睛道:“早已聞老將軍之名,今日終于得見,幸甚、幸甚!”

  田豫看起來確實比王凌還老,臉上的皺紋很深,頭發(fā)胡須白了大半。不過他腰粗臂圓,氣勢倒還不弱,且眼睛也不渾濁,看起來仍堪使用。

  對于這樣的禮遇,田豫也十分受用,眼睛里露出了憿動的光輝,說道:“衛(wèi)將軍年輕名盛,有幸得見,果然是氣度不凡,英雄不在年高阿!”

  秦亮立刻感慨道:“真是相見恨晚?!?br>
  有時候年紀(jì)大的人、不一定都老奸巨猾,田豫的性情似乎就比較直率。他立刻解釋道:“只因遇到下雨,不然吾定能更早到來。往年太行山中少雨,今年卻不同往常?!?br>
  “我知道,田將軍是信守承諾之人?,F(xiàn)在也來得不算晚。”秦亮點頭道。

  諸將見面談?wù)摿艘粫亓帘阊執(zhí)镌サ热?,到堂中入席?br>
  幾筵已經(jīng)擺好,菜肴吃食也端上來了。秦亮轉(zhuǎn)頭說道:“中壘中堅營的將軍們都知道,我們在戰(zhàn)場上時,將、士的吃食是一樣的。田將軍莫要嫌棄,待獲勝之后,到洛陽相見,我定不吝美酒佳肴?!?br>
  田豫卻道:“衛(wèi)將軍體恤將士,用心相待,將士亦必以命相報。將軍長居洛陽、錦衣玉食,卻為人樸質(zhì),不是個矯情的人。將軍不必介懷,吾這樣的老頭,一輩子什么苦沒吃過?這樣的宴席很不錯。”

  秦亮道:“老將軍為國效力數(shù)十載,真乃干實事的大將?!?br>
  田豫笑道:“以前家鄉(xiāng)有兵禍時,我們逃到山里,連樹葉也不夠吃,有糧食就不錯了。”

  諸將陸續(xù)入席。因為大戰(zhàn)在即,大伙一邊吃,一邊很快就談?wù)撈鹆藨?zhàn)事。

  軍中都是以勇悍為風(fēng)氣,武將不會輕易主張避戰(zhàn),在人前都會一副求戰(zhàn)的心態(tài)。主要還是因為每個人考慮的角度不同,考慮全局的事、一般都是主帥的職責(zé),部將不用管那么多。

  于是秦亮表明態(tài)度時、明日一早向敵軍進擊,諸將大多都不反對。

  或許此役算不上秦亮發(fā)動攻擊,毌丘儉也在主動出擊,多半會打成遭遇戰(zhàn)。但在這邊的將士看來,只要官軍在主動前進,氣勢上就是在進攻!

  文欽主動請纓,要在左翼最前面列陣,先以騎兵發(fā)動側(cè)翼攻擊。

  但秦亮委婉地說道:“文將軍善于近戰(zhàn)拼殺,若在最前方反而容易失了銳氣。我決定以熊壽的一股騎兵在前面沖陣,待雙方交戰(zhàn)之后,文將軍再率部掩殺,方能起到最大的作用?!?br>
  文欽對這樣的說法很認同,立刻認可了秦亮的布置。

  不過宴席上、也有一兩個官員委婉地說出了主張,有點不贊成秦亮急于大戰(zhàn)的決策。他們認為、毌丘儉已經(jīng)被阻擋在漳水一線,完全可以先穩(wěn)住形勢,等著敵軍出現(xiàn)某種不利的跡象。

  幸好這是在軍中,大多都是武將。若是在洛陽決定戰(zhàn)場上的事,恐怕持這樣態(tài)度的人更多。畢竟書上就有一句話,上兵伐謀、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但光談大道理必定是不行的。

  秦亮心中明白,計謀不是隨時都有用,毌丘儉叛軍也不可能主動投降。這時候如果懼怕正面對決,一味想著取巧,缺乏勇氣與決心,反而會影響最關(guān)鍵最重要的事件:主力會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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