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順著許元的目光看去,正對上那幾個壯漢吃人般的眼神。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
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真的落回他們手里,等待她的,將是比死亡還要恐怖千萬倍的折磨。
跟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貴公子,前路未卜,或許是另一個地獄。
但留下來,卻是現(xiàn)在就要墜入煉獄。
她臉上的血色褪盡,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最終,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任由洛夕和高璇將她架起,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踉踉蹌蹌地跟在了隊伍后面。
許元滿意地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前行。
就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他抬起右手,看似隨意地撣了撣衣袖。
但他的尾指,卻以一種極快的頻率,做出了一個隱晦而復(fù)雜的手勢。
跟在他身后一名扮作仆役的玄甲軍銳士,眼神微微一動,隨即不著痕跡地落后了半步。
再下一個轉(zhuǎn)角,那名銳士的身影,便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除了許元自己,無人察覺。
刀疤臉在前面引著路,專挑那些偏僻無人的小巷子走。
青石板路漸漸被泥濘的土路所取代,兩側(cè)的墻壁也變得斑駁而潮濕,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腐朽與骯臟的氣味。
七拐八繞之后,他們最終來到了一條死胡同的盡頭。
一扇不起眼的黑色木門,擋住了去路。
門口,赫然站著七八名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漢。
這些人一個個膀大腰圓,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兇悍,一看就不是尋常的地痞流氓,而是手上沾過血的狠角色。
他們看到刀疤臉帶著許元一行人過來,先是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但當(dāng)他們的目光,落在許元身后的洛夕、高璇和李明達三女身上時,那警惕瞬間就變成了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欲望與貪婪。
那是一種仿佛餓狼看到了羔羊的眼神,充滿了侵略性,讓人不寒而栗。
“咳!”
刀疤臉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上前一步,擋在了那些人的視線前,低聲喝道。
“都把眼睛放亮點!這位是京城來的許爺,是咱們的大主顧,貴客!”
“要是驚擾了貴客,管事扒了你們的皮!”
他雖然是在呵斥,但語氣里卻帶著幾分炫耀。
那些大漢聞言,這才收斂了一些,但那黏在三女身上的目光,卻依舊放肆無比。
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更是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對著同伴擠眉弄眼,用口型無聲地說道。
“乖乖,這三個娘們,可真是極品?!?/p>
另一個則舔了舔嘴唇,目光在三女玲瓏有致的曲線上來回掃視,喉嚨里發(fā)出“咕嘟”一聲。
他們的動作雖然隱晦,卻如何能逃過高璇等人的眼睛。
李明達氣得小臉煞白,藏在袖中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洛夕的俏臉則是一片冰寒,眼神冷得仿佛能掉出冰渣。
唯有高璇,面無表情,只是纖細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許元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切,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對著刀疤臉催促道。
“行了,開門吧?!?/p>
“是是是,許爺您請?!?/p>
刀疤臉連忙上前,在那扇黑門上,依著某種特定的節(jié)奏,叩擊了數(shù)下。
“吱呀——”
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一股更加濃郁的、混雜著血腥、汗水與絕望的惡臭,撲面而來。
許元等人跟著刀疤臉走了進去。
就在他們身影消失在門后的瞬間。
門外那幾個守衛(wèi)再也按捺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頭兒,看見沒?尤其是那個穿白衣服的,那臉蛋,那身段,嘖嘖,比咱們庫里最好的貨色還要強上十倍!”
“還有那個穿青衣的,年紀(jì)雖小,卻是個美人胚子,養(yǎng)兩年絕對是傾國傾城的主兒?!?/p>
“可惜了,是這位許爺?shù)募揖?,咱們動不得?!?/p>
“動不得?嘿嘿,那可不一定。等這位爺?shù)腻X到了咱們孫府的口袋里,他和他的人,還能不能囫圇著走出這梁縣,可就兩說了。”
“沒錯,進了咱們這地方,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陰冷的笑聲在巷子里回蕩,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惡意。
而此時的許元,卻只是冷哼一聲,并未說什么。
隨后,許元等人跟著刀疤臉穿過了一個昏暗的前院,來到了一處更為開闊的后院。
眼前的景象,讓即便是早已有了心理準(zhǔn)備的李明達和洛夕,也瞬間通體冰寒,如墜冰窟。
只見這偌大的后院里,密密麻麻地擺放著數(shù)十個大大小小的木籠和鐵籠。
而那些籠子里關(guān)著的,不是什么飛禽走獸。
是人。
活生生的人。
他們像牲口一樣被囚禁在狹小的空間里,大多數(shù)是年輕的女子,也有一些尚在垂髫的孩童,甚至還有少數(shù)體格健壯的青壯年。
所有人都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身上布滿了青紫的傷痕與血跡。
他們的眼神,大多是麻木的,空洞的,仿佛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生氣與希望。
偶爾有幾個新來的,還在低聲地啜泣,那壓抑而絕望的哭聲,像是一根根細小的針,狠狠地扎在人的心上。
方才被許元“買下”的那名婦人,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身體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喉嚨里發(fā)出了恐懼到極致的“嗬嗬”聲,幾乎要昏厥過去。
李明達和洛夕臉色蒼白,連忙一左一右扶住她,用自己的身體,給了她一絲微不足道的支撐與溫暖。
晉陽公主殿下,大唐最受寵愛的明珠,此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直沖頭頂,讓她渾身僵硬,手腳冰涼。
她看到了一個籠子里,一個約莫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正抱著膝蓋,用一雙毫無神采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天空。
她看到了另一個籠子里,一個青年男子被打斷了雙腿,正痛苦地蜷縮在角落,無聲地流著淚。
她看到了……一個她從未想象過的人間地獄。
此時,晉陽公主那張往日里總是帶著明媚笑意的俏臉,此刻已是慘白如紙。
身為大唐最受尊崇的公主,她見過最奢華的宮殿,也曾隨父皇體察過民間。
可她從未想過,就在這朗朗乾坤之下,竟有如此駭人聽聞的所在。
這里,比最陰暗的詔獄,還要可怕百倍、千倍。
洛夕和高璇的反應(yīng)也差不多,清冷的鳳眸深處,似有萬年玄冰正在凍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