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旗如同一團(tuán)不滅的火焰，在富士山之巔熊熊燃燒。
薛仁貴等人，皆是百戰(zhàn)悍將，心志堅如磐石，可此刻望著那面旗，聽著許元那番話，胸中氣血翻涌，竟是有些不能自已。
不屬于大唐，屬于這個民族。
紀(jì)念所有慘死于倭人之手的華夏同胞。
這兩句話，如重錘一般，狠狠地砸在每一個人的心坎上。
他們忽然明白了。
大將軍此戰(zhàn)，不僅僅是為了大唐的開疆拓土，更是為了一些更深沉，更久遠(yuǎn)的東西。
那是一種，跨越了時間與王朝的……血脈與傳承。
許元沒有再多做解釋。
有些東西，無需言明，當(dāng)這面旗幟插在這里，當(dāng)那四萬七千三百一十八個名字刻在這里，一切，便已是永恒。
他迎著風(fēng)，最后看了一眼那面獵獵作響的紅旗，緩緩走下石臺。
“傳令?！?/p>
他的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與果決。
“全軍，下山?！?/p>
“我們要回家了?！?/p>
“喏！”
數(shù)千將士，齊聲應(yīng)喝，聲震云霄。
他們對著那座陵園，對著那面紅旗，最后行了一次軍禮，而后，毅然轉(zhuǎn)身。
來時路，風(fēng)雪彌漫，步履維艱。
歸去途，天光大亮，心有歸宿。
……
兩日后。
臘月初一。
飛鳥城。
昔日的倭國都城，此刻已然換了天地。
城頭之上，大唐的玄鳥旗迎風(fēng)招展，街道之上，隨處可見巡邏的大唐兵士。
許元雷厲風(fēng)行，以鐵血手腕推行的漢化律令，已初見成效。
城主府內(nèi)，許元看著堂下站著的薛仁貴、陳沖、曹文、張羽四員大將，神色平靜。
“各項事宜，都已安排妥當(dāng)了？”
方云世作為長田縣的老班底，此刻已是這片新占之地的實際管理者，他躬身上前，恭敬回道：
“回稟大將軍，所有船只皆已整備完畢，糧草軍需也已裝船，隨時可以啟航?！?/p>
許元點了點頭，目光緩緩掃過薛仁貴四人。
“很好。”
他頓了頓，拋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此次班師回朝，我只帶兩萬鎮(zhèn)倭軍回長安?！?/p>
“剩下的人，全部留下?！?/p>
話音一落，性子最急的陳沖當(dāng)即一步踏出，臉上滿是錯愕。
“大將軍，這是為何？”
“倭國主力已滅，天皇都成了階下囚，此地已定，何須再留如此多的兵馬？”
其余幾人也是面露不解。
東征至今，九萬大軍，如今只余下不到三萬，誰不想早日衣錦還鄉(xiāng)，與家人團(tuán)聚？
許元看著他們，眼神深邃。
“此地已定？”
他反問了一句，聲音不大，卻讓陳沖心頭一凜。
“陳沖，我問你，何為‘定’？”
“是打下來，就是‘定’了么？”
陳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許元緩緩站起身，走到一張巨大的倭國地圖前。
他伸出手，在那片廣袤的土地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這片土地，比我長田縣，要大上百倍?！?/p>
“這里的人，與我們言語不通，習(xí)俗迥異?！?/p>
“你們以為，殺了他們十幾萬大軍，抓了他們的天皇，他們就會心悅誠服地當(dāng)我大唐的子民了么？”
許元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刀鋒般銳利。
“不?！?/p>
“他們不會。”
“他們只會蟄伏，會隱忍，會在暗中，像毒蛇一樣，等待著反噬的機會?！?/p>
“我要的‘定’，不是一時的平靜，而是長久的安穩(wěn)?！?/p>
“我要讓這片土地，從今往后，只說漢話，只寫漢字，只尊我大唐之禮！”
“我要讓他們，從根子上，就忘了自己曾經(jīng)是倭人！”
“這，才是真正的‘定’！”
一番話，擲地有聲，讓整個大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薛仁貴等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們這才真正理解，大將軍心中謀劃的，是何等宏偉，又是何等……酷烈的一盤大棋。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開疆拓土了。
這是要，徹底地，抹去一個文明存在的痕跡！
許元看著他們震撼的神情，語氣放緩了一些。
“所以，這里需要人?！?/p>
“需要我們大唐的軍隊，像釘子一樣，死死地釘在這里?！?/p>
“維持律法，推行教化，鎮(zhèn)壓一切反抗?！?/p>
他看向曹文和張羽。
“你們二人麾下的斥候營，在東征中立下大功，但也最是了解此地的山川地理，民風(fēng)人情。”
“你們選擇一部分人留下，合兵一處，選一個愿意留下的將領(lǐng)暫領(lǐng)，本將軍給他升職，負(fù)責(zé)清剿殘余，震懾地方?！?/p>
曹文與張羽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單膝跪地。
“末將，領(lǐng)命！”
許元又看向趙五。
“趙五，你麾下兵馬，亦留下一半，負(fù)責(zé)協(xié)助方縣丞，管理城池，屯墾田地?！?/p>
趙五亦是沉聲領(lǐng)命。
“末將，遵命！”
做完這一切，許元才重新看向薛仁貴與陳沖。
“你們，隨我回長安?！?/p>
“我們，要去向陛下，交一份答卷了?！?/p>
薛仁貴與陳沖心中再無半分疑慮，躬身抱拳。
“是，大將軍！”
當(dāng)日，飛鳥城的港口，人頭攢動。
兩萬多名留守的鎮(zhèn)倭軍將士，站在碼頭上，沉默地看著那即將遠(yuǎn)航的龐大艦隊。
他們的眼中，沒有不甘，只有一種被賦予了神圣使命的決然。
許元站在旗艦的甲板上，看著岸上那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面孔，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他知道，留下他們，對他們而言，或許是一種殘忍。
但他也知道，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為了讓后世的子孫，免遭這惡鄰之苦。
“啟航！”
隨著他一聲令下，巨大的船錨被緩緩拉起。
上百艘海船，揚起風(fēng)帆，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緩緩駛離港口，朝著西方，那片名為大唐的故土，破浪而去。
……
半個月后。
大唐，山東道，登州港。
冬日的暖陽，懶洋洋地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當(dāng)那支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艦隊，出現(xiàn)在海天相接之處時，整個港口都沸騰了。
“回來了！”
“是鎮(zhèn)倭軍的船！是許大將軍回來了！”
無數(shù)百姓涌向碼頭，翹首以盼。
當(dāng)船只緩緩靠岸，當(dāng)那面書寫著“許”字的帥旗，第一個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中時，震天的歡呼聲，響徹云霄。
踏板搭上碼頭。
許元身披玄甲，腰懸橫刀，第一個走了下來。
他的身后，是薛仁貴，是陳沖，是兩萬名雖然衣甲染血，卻精神矍鑠的鎮(zhèn)倭軍將士。
當(dāng)雙腳，重新踏上大唐堅實的土地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踏實感，涌上每一個人的心頭。
空氣中，不再是倭島的咸腥，而是熟悉的，帶著泥土芬芳的氣息。
耳邊，不再是聽不懂的倭語，而是親切的，帶著各地方言的鄉(xiāng)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