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然而,從始至終,被推上風(fēng)口浪尖的許元,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
仿佛一尊雕塑。
也仿佛,是在看一群上躥下跳的猴子,在賣力地表演。
而龍椅之上,李世民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呵?!?/p>
一聲輕笑,從龍椅之上傳來。
整個太極殿的喧囂,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位九五之尊的身上,等待著他的雷霆之怒。
然而,李世民卻只是慢條斯理地,將那只敲擊著扶手的右手,收了回來。
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龍椅的靠背上,目光懶洋洋地落在崔仁師身上。
“崔愛卿,你方才說,許元獨攬大權(quán),將欽天監(jiān)視作私物?”
崔仁師心中一突,但還是硬著頭皮叩首道:“臣……臣所言句句屬實,請陛下明鑒!”
李世民點了點頭,似乎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嗯,說得不錯?!?/p>
崔仁師一愣,和他一同跪著的十幾名官員也全都愣住了。
陛下這是……認了?
他們心中剛剛升起一絲狂喜,卻聽李世民下一句話,讓他們?nèi)鐗嫳摺?/p>
“原則上來說,欽天監(jiān),現(xiàn)在就是他許元一個人的?!?/p>
什么?
崔仁師猛地抬頭,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身后的官員們,更是個個瞠目結(jié)舌,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連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都忍不住掀開眼皮,看向了龍椅上的皇帝。
他們知道陛下會保許元,卻沒想到,會保得如此……不講道理。
李世民無視了群臣的震驚,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當初,朕命冠軍侯籌建欽天監(jiān)的那天起,便給了他一道口諭?!?/p>
“欽天監(jiān)內(nèi),所有事宜,無論大小,皆由他一人決斷,無需向任何人報備,包括朕?!?/p>
“朕,只要結(jié)果?!?/p>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百官,聲音陡然轉(zhuǎn)冷。
“朕乃天子,君無戲言?!?/p>
“既然朕將欽天監(jiān)全權(quán)交給了他,那這欽天監(jiān),自然就是他許元說了算?!?/p>
“他想讓誰進,便讓誰進?!?/p>
“他想讓誰走,便讓誰走?!?/p>
“別說他只是驅(qū)逐百余名學(xué)子,就算他把欽天監(jiān)一把火燒了,那也是朕允的。”
“諸位愛卿,現(xiàn)在聽明白了嗎?”
轟!
這番話,不啻于一道驚雷,在太極殿上空炸響。
對!
咱就是偏袒他,怎么了?
李世民這話,已經(jīng)把自己的立場說明白了!
這已經(jīng)不是偏袒,這是赤裸裸的縱容,是毫無底線的偏愛!
崔仁師等人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們感覺自己的臉,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他們準備了無數(shù)的證據(jù),醞釀了滿腔的悲憤,結(jié)果,皇帝一句話,就將他們所有的指控,全都變成了笑話。
是啊,既然皇帝都授權(quán)了,那許元做的這一切,便都合情合理,名正言順!
他們還彈劾個什么勁?
“陛下!”
短暫的死寂之后,終于有人忍不住了。
一名御史大夫越眾而出,悲憤叩首。
“陛下此言差矣!”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自古以來,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冠軍侯縱有陛下授權(quán),可獨攬大權(quán),不聽勸諫,不敬同僚,此乃取禍之道,非人臣之所為!”
“獨木不成林,孤掌亦難鳴!”
“若朝中大臣,人人都如冠軍侯這般獨斷專行,那朝廷法度何在?君臣綱常何在?”
這位老御史的話,像是點燃了火藥桶。
崔仁師也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他再次高聲道:
“沒錯,陛下!臣等彈劾許元,并非僅僅因為欽天監(jiān)一事!”
“臣還要參他,目無君上,不尊禮法!”
“冠軍侯回京數(shù)日,卻從未主動入宮向陛下請安,此為不敬之罪一也!”
“他在欽天監(jiān)內(nèi),面對太子殿下,言辭輕慢,舉止無狀,此為不尊儲君之罪二也!”
“他身為朝廷侯爵,卻屢屢與我等朝臣言語沖突,視朝堂諸公如無物,此為藐視朝綱之罪三也!”
“樁樁件件,皆是藐視皇家禮法,踐踏君臣之道!”
“此等不臣之人,若不嚴懲,恐天下效仿,則我大唐禮樂崩壞,國將不國??!”
“請陛下重懲許元,以正國法,以安朝綱!”
“請陛下重懲許元!”
這一次,附和的聲音,比之前更加響亮。
就連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員,也紛紛出列。
欽天監(jiān)的內(nèi)幕,他們不清楚。
但許元平日里那副特立獨行的做派,他們可是早有耳聞。
不尊禮法。
這頂帽子,可比“獨攬大權(quán)”要重得多。
這是在挑戰(zhàn)整個士大夫階層的核心價值觀。
一時間,整個大殿之內(nèi),風(fēng)向再次逆轉(zhuǎn)。
矛頭,再一次精準地,對準了那個從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許元。
長孫無忌眉頭緊鎖。
房玄齡眼中也閃過一絲憂慮。
世家這手釜底抽薪,玩得漂亮。
他們將對許元個人的攻擊,上升到了維護整個“禮法”的高度,如此一來,便能裹挾更多的官員,向皇帝施壓。
然而,龍椅之上的李世民,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
他甚至還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
“哦?”
“不尊禮法?”
他放下茶盞,看著下面群情激奮的官員們,像是看著一群無理取鬧的孩子。
“許元的所有行為,朕都看在眼里?!?/p>
“朕,都不計較。”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們,計較什么?”
一句話,讓大殿再次安靜了下來。
崔仁史等人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是啊。
君不計較,臣計較什么?
這話說得……簡直是無懈可擊的混賬邏輯!
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臣,顫顫巍巍地走出隊列,他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
他痛心疾首地跪倒在地。
“陛下!此言萬萬不可??!”
“禮法,乃國之基石,非陛下或某位臣子一人之私事!”
“冠軍侯不尊禮法,是為不端。若陛下對此視而不見,便是對禮法的漠視!”
“天子為天下表率,若陛下都漠視禮法,那天下萬民,將以何為準繩?朝廷綱紀,將如何維系?”
老臣的聲音,帶著泣音,充滿了“為國為民”的沉痛。
“臣,懇請陛下,三思?。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