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嗎?
這幾個字,如山岳般壓在薛仁貴的肩上。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
士為知己者死!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精光,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吼道:
“末將薛仁貴,領命!”
“請大人放心,末將若不能完成任務,愿提頭來見!”
“好!”
許元翻身下馬,親自將他扶起。
他從腰間解下一塊玄鐵打造的令牌,重重地拍在薛仁貴的手中。
“憑此令,可節(jié)制一萬唐軍精銳。”
“去吧。”
“本將,在平壤城下,等你捷報。”
“末將……遵命!”
薛仁貴緊緊攥著那枚尚有余溫的令牌,重重地抱拳,而后猛然轉身。
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他翻身上馬,帶著曹文點出的一隊親衛(wèi),如一道離弦之箭,沖向了后方的大軍之中。
很快。
黑色的洪流中,分出了一股支流。
一萬名精銳的唐軍將士,在他們新任主將的帶領下,悄無聲息地改變了方向,沒入了另一側更加深邃的黑暗山林之中。
許元目送著那支隊伍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一絲蹤影,才重新跨上戰(zhàn)馬。
一直沉默不語的尉遲恭,此時才催馬上前,粗獷的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奇。
“許縣令,好眼力?!?/p>
他的聲音甕聲甕氣,卻透著一股由衷的佩服。
“俺老黑打了半輩子仗,也算見過不少好苗子?!?/p>
“但像這個薛仁貴一樣,被埋在火頭營里,卻依舊身懷經天緯地之才的,還是頭一回見?!?/p>
“你是從哪兒把他刨出來的?”
許元淡然一笑。
“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p>
“我不過是,恰好路過,吹開了上面的一層土罷了。”
他沒有過多解釋,轉頭看向身側的另外兩名千戶。
“曹文,張羽。”
“末將在!”
兩人立刻抱拳應道。
“斥候營分作兩部,由你們二人分別率領,呈扇形向前方探路?!?/p>
“探路范圍,五十里。”
“記住,我要知道前方五十里內,任何一棵會動的草,任何一只會叫的鳥?!?/p>
“遇有任何風吹草動,任何村莊、城鎮(zhèn)、敵軍哨探,立即回報!”
“遵命!”
曹文和張羽不敢怠慢,領命之后,立刻帶著新組建的千人斥候營,如鬼魅般散入前方的夜色中。
大軍,繼續(xù)前行。
……
接下來的數日。
行軍異常的順利。
七萬大軍,徹底避開了高句麗的官道和城鎮(zhèn),行走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之中。
這條路,崎嶇難行,對士卒的體力和意志都是巨大的考驗。
但同樣的,也安全到了極點。
高句麗和百濟、倭國的聯軍,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一支如此龐大的唐軍,正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悄無聲息地插入他們的腹心之地。
斥候營不斷傳回的消息,也證實了這一點。
聯軍主力依舊在按照原定計劃,浩浩蕩蕩地向安市城方向開進,顯然,他們對自己的后方,沒有絲毫的防備。
一切,都在按照許元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然而,就在第五日的黃昏。
這種平靜,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
曹文和張羽,二人去而復返,神色凝重地出現在許元的面前。
“大人!”
曹文勒住戰(zhàn)馬,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前方四十里處,發(fā)現一座城池?!?/p>
許元眉頭微微一挑。
“城池?”
“是?!?/p>
張羽接口道:“根據地圖和抓到的舌頭所言,此城名為‘遼城’,是附近唯一的一座縣城,正好卡在我們前往平壤的必經之路上?!?/p>
許元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繞不過去?”
曹文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大人,遼城兩側,皆是險峻的高山與湍急的河流,大軍想要繞行,至少要多花三天以上的時間?!?/p>
“而且山路難行,輜重、霹靂車等重型器械,恐怕……很難通過。”
尉遲恭在一旁聽著,濃眉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多花三天?
兵貴神速!
在這場與時間的賽跑中,三天,足以發(fā)生任何變故。
許元面沉如水,沒有立刻說話。
他很清楚,攻城,就意味著有暴露的風險。
城中只要跑出去一個人,點燃一處狼煙,他們這七萬大軍的動向,就會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到那時,薛仁貴在前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化為泡影。
而不攻城,繞路,則會延誤戰(zhàn)機。
一旦讓淵蓋蘇文反應過來,后果同樣不堪設想。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尉遲將軍?!?/p>
許元忽然開口。
“末將在?!?/p>
尉遲恭應道。
“點上一隊親衛(wèi),我們去前面看看?!?/p>
“好!”
……
夜,再次降臨。
遼城外十里的一處山梁之上,許元和尉遲恭伏在草叢中,借著夜色的掩護,遙遙地望著遠方那座燈火零星的城池。
城,不大。
最多也就是大唐一個普通縣城的規(guī)制。
城墻目測不過兩丈高,墻體也顯得有些斑駁,顯然久未修葺。
城頭上的守軍,更是稀稀拉拉,一個個扛著長矛,無精打采地來回踱步,毫無警惕之心。
“哼?!?/p>
尉遲恭鼻腔里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就這種破城,這種熊兵,俺老黑帶三千玄甲軍,一個沖鋒就能拿下來。”
他說的是實話。
眼前的遼城,防御力量,幾乎等于零。
但這,并非問題的關鍵。
許元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看的不是城墻有多高,守軍有多少。
他看的是,這座城的位置。
它就像一顆釘子,死死地釘在了他們通往平壤的咽喉要道上。
無論如何,都繞不開。
許久。
兩人悄無聲-聲地退下山梁,回到了臨時營地。
中軍大帳內,只有一盞油燈,在靜靜地燃燒。
尉遲恭看著在地圖前負手而立的許元,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許將軍,拿個主意吧?!?/p>
他頓了頓,沉聲補充道。
“臨行前,陛下有旨?!?/p>
“此次奇襲,一切行動,皆聽你一人號令。”
“無論你做什么決定,俺老黑都跟著你干!”
他將所有的壓力,都交到了許元的身上。
這是李世民的命令,也是一種絕對的信任。
許元緩緩轉過身,目光在尉遲恭那張寫滿決絕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每一個呼吸,都顯得格外沉重。
許元知道,自己的下一個決定,將直接決定七萬人的命運,乃至大唐的國運。
許久。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打?!?/p>
只有一個字。
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