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尉遲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李世勣和長孫無忌也瞬間變了臉色。
是??!
他們只想著自己有了神器,該如何開疆拓土,卻忘了,這等利器一旦流傳出去,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許元身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許元卻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早已料到李世民會有此一問。
“陛下之憂,臣早已思慮周全?!?/p>
他指著那門紅衣大炮,不急不緩地說道。
“首先,鑄炮之法與工匠,臣皆列為軍器監(jiān)最高機密,所有參與的工匠都分割在不同工序,無人知曉全貌,核心圖紙更是由臣親自保管?!?/p>
“只要我大唐保密得當(dāng),三五年之內(nèi),臣可擔(dān)保,周邊諸國,絕無可能仿制出來?!?/p>
尉遲恭是個急性子,立馬追問道:
“那三五年之后呢?”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萬一呢?萬一他們真造出來了呢?”
這個問題,也是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等人最關(guān)心的。
許元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尉遲將軍莫急。”
他走到炮前,輕輕拍了拍炮身。
“這紅衣大炮,看似威力無窮,但它,只是一個‘器’?!?/p>
“真正讓它擁有毀天滅地之威的,是另一樣?xùn)|西?!?/p>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神秘感。
“是能開山裂石的炮彈,是炮彈腹中,那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提純與改良的火藥。”
“炮身易仿,藥方難求?!?/p>
“火藥的配方,才是真正的核心機密,除了臣之外,只有臣最信任的幾個弟子知曉,且他們每個人,也只掌握了其中一部分。”
聽到這里,眾人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原來,還有后手。
可李世勣依舊皺著眉,沉吟道: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拖延時間。三五年,或許十年八年,只要他們有心,總能摸索出來?!?/p>
“到那時,我大唐的優(yōu)勢,豈非蕩然無存?”
“不?!?/p>
許元搖了搖頭,嘴角的笑意帶上了一絲自信與驕傲。
他環(huán)視眾人,目光灼灼地看向李世民。
“陛下,這便是我當(dāng)初,為何力諫陛下重設(shè)格物衙門,擴編欽天監(jiān)的真正緣由?!?/p>
“科技的發(fā)展,是永無止境,是不斷向前的?!?/p>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振聾發(fā)聵。
“諸位將軍請想,等三五年后,當(dāng)敵人費盡心力,終于仿制出了今日這般的紅衣大炮時,我大唐的軍器監(jiān),早已有了更為犀利,更為強大的火器?!?/p>
“再等三五年,當(dāng)他們又學(xué)會了我們淘汰的第二代火器時,我大唐或許已經(jīng)有了第三代,第四代?!?/p>
“如此一來,我大唐便能永遠領(lǐng)先他們一步,永遠對他們保持著絕對的武力壓制?!?/p>
“一步領(lǐng)先,步步領(lǐng)先!”
“只要我大唐的格物之道一日不停,國策不改,未來,便沒有任何敵人,能對我大唐造成真正的威脅!”
一番話,說得在場眾人心神激蕩,熱血沸騰。
李世民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他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正在自己面前緩緩打開。
一種前所未有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蕩。
許元看著李世民那明亮得嚇人的雙眼,知道火候已到。
他向前一步,聲音中帶著一絲蠱惑。
“而且……”
“陛下,可還記得,臣當(dāng)初為您繪制的那一張坤輿萬國全圖么?”
李世民瞳孔驟然一縮。
他當(dāng)然記得。
那張圖,顛覆了他對整個世界的認(rèn)知,讓他知道了在大唐之外,還有著無比廣闊的天地。
只聽許元的聲音,悠悠傳來。
“有了此等神兵利器,有了源源不斷的格物之學(xué)作為后盾?!?/p>
“為何我大唐的疆土,就只能局限于這片中原之地呢?”
“那遙遠的西方,那廣袤的大陸,那無盡的海洋,為何不能插上我大唐的玄色龍旗?”
許元的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等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許元畫的那副輿圖……
那遙遠的西方,那廣袤的大陸,那無盡的海洋……
玄色龍旗,插遍世界?
李世民眼中的光芒熾盛到了極點,呼吸也隨之變得粗重。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大唐的鐵騎踏遍四海,萬國來朝的鼎盛景象。
然而,那股幾乎要噴薄而出的豪情,在達到頂峰的瞬間,卻又被他強行按捺了下去。
帝王的理智,終究還是戰(zhàn)勝了剎那的沖動。
他眼中的熾熱緩緩?fù)嗜ィ《氖乱唤z復(fù)雜與深沉,眉頭也隨之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點了點頭,算是認(rèn)可了許元描繪的宏偉藍圖,卻并未開口附和。
“陛下?”
長孫無忌敏銳地察覺到了李世民的情緒變化,試探著喚了一聲。
李世民擺了擺手,目光從那冰冷的炮身上移開,重新落回許元臉上,眼神深邃如海。
“開疆拓土,揚我國威,朕,自然是想的?!?/p>
他的聲音恢復(fù)了慣有的沉穩(wěn)。
“但,師出無名,乃兵家大忌?!?/p>
“我大唐乃天朝上國,行的是王道,而非霸道,無故征伐,恐失天下之心?!?/p>
這話一出,尉遲恭等武將雖然覺得有些掃興,卻也無法反駁。
自古以來,出兵講究一個名正言順。
許元心中了然。
他知道,李世民的“思想包袱”來了。
這位千古一帝,骨子里依然受著儒家思想的熏陶,講究一個“仁義”,講究一個“出師有名”。
讓他毫無理由地去攻打一個遠在萬里之外,與大唐并無瓜葛的國家,他內(nèi)心的坎過不去。
不過,許元對此并不擔(dān)心。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陛下啊陛下,您想要的“理由”,將來史書上只會多得寫不下。
真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一個理由,就算是一百個,臣也能給您找出來。
大不了,就學(xué)學(xué)前朝故智。
漢使的那一招,可是屢試不爽。
一個使節(jié)死在異國他鄉(xiāng),夠不夠“名正言順”?
若是不夠,那就死一隊。
總有一款理由,適合陛下您。
這些念頭在許元心中一閃而過,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躬身一禮。
“陛下圣明,是臣思慮不周?!?/p>
“此事,當(dāng)從長計議?!?/p>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并未堅持,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夜深了?!?/p>
“今日一戰(zhàn),將士們也都累了?!?/p>
“都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議軍情?!?/p>
“臣等,遵旨?!?/p>
眾人齊聲應(yīng)道,各自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