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緩緩坐下,拳頭在桌案上捏得咯咯作響。
此時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這群來自東海的豺狼,其心之毒,其計之狠,遠超他的想象。
“大人……”
張羽和曹文看著許元陰沉如水的臉,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帳內(nèi)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那股混雜著血腥和尸臭的惡風(fēng),仿佛還縈繞在鼻尖。
而現(xiàn)在,這股氣味里,又多了一絲來自更遙遠,更陰暗角落的毒。
許元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
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里,之前所有的震驚、困惑、忌憚,此刻都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燃燒的,沸騰的冰冷。
是一種銘刻在另一個時空,另一個靈魂深處的,源自血脈的仇恨。
“傳我將令?!?/p>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塊寒鐵,重重地砸在地上,字字鏗鏘。
“全軍……立即拔營?!?/p>
“什么?”
張羽和曹文都愣了一下。
許元站起身,身上那股森然的殺機,再無絲毫掩飾,如實質(zhì)般向四周擴散開來。
“追!”
“追?”
曹文愕然道:
“大人,現(xiàn)在是深夜,天寒地凍,將士們剛剛安頓下來……”
“而且,我們不知敵軍去向,如何追尋?”
許元沒有解釋,也沒有時間去解釋。
有些事情,說出來,這些土生土長的大唐軍人或許可以理解,但絕無法感同身受。
但他能。
前世,倭國人對華夏所做的那些事,那些被血淚浸透的記憶,此刻,就在他的腦海中咆哮。
他只是轉(zhuǎn)過身,用一種不容置疑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曹文。
“他們跑不遠?!?/p>
“這片土地上,每一寸泥土,都浸透著我們先民的血汗。”
“它會告訴我,那群畜生……去了哪里?!?/p>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自信,和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
張羽和曹文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駭然。
但他們沒有再問。
他們是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
更何況,許元此刻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決絕氣勢,讓他們本能地選擇了遵從。
“遵命!”
兩人抱拳領(lǐng)命,轉(zhuǎn)身大步走出營帳。
很快,寂靜的臨時營地里,響起了低沉而急促的號角聲。
沉睡中的玄甲軍將士被驚醒,沒有絲毫的喧嘩與混亂,只有甲葉碰撞的清脆聲響,和戰(zhàn)馬不安的嘶鳴。
三千道黑色的鐵甲洪流,在星夜之下,迅速集結(jié)。
一炷香后。
許元翻身上馬,冰冷的夜風(fēng)吹動著他的披風(fēng),獵獵作響。
他環(huán)視著眼前這支沉默而精銳的大唐王牌。
“我知道,你們很累?!?/p>
“我也知道,你們很憤怒?!?/p>
他的聲音,穿透風(fēng)聲,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士兵的耳中。
“就在幾個時辰前,我們親手埋葬了近千名無辜的同胞。”
“他們的血,還沒有在這片凍土上凝固?!?/p>
“現(xiàn)在,我要帶你們?nèi)?,找到那些兇手?!?/p>
他沒有多余的廢話,只是緩緩抽出腰間的橫刀,刀鋒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一道慘白的光芒。
“我不管他們是誰,不管他們是什么身份?!?/p>
“找到他們,然后……”
“殺了他們?!?/p>
“一個不留!”
“吼!”
三千玄甲軍,爆發(fā)出壓抑已久的怒吼,聲震四野。
許元不再多言,猛地一拉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指向茫茫的北方。
“出發(fā)!”
……
夜色如墨,寒風(fēng)如刀。
三千玄甲軍,并未聚集成一股。
在許元的一聲令下,這支龐大的隊伍,被迅速拆分成了十支規(guī)模三百人的小型騎兵隊。
“以這里為中心,向北扇形搜索?!?/p>
出發(fā)前,許元攤開地圖,對九名百夫長下達了最后的命令。
“斥候前出三十里,一旦發(fā)現(xiàn)任何蹤跡,立刻回頭示警?!?/p>
“記住,不要打草驚蛇?!?/p>
“無論是否發(fā)現(xiàn)敵蹤,天亮之后,所有人,向正北百里外的落馬坡集結(jié)。”
“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九名百夫長齊聲應(yīng)諾,眼神中是鐵一般的堅毅。
“好,各自出發(fā)?!?/p>
許元收起地圖,一揮手。
十支隊伍,如同十支黑色的利箭,瞬間射入無邊的黑暗之中,朝著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許元親自帶領(lǐng)著張羽、曹文以及三百名最精銳的士卒,選擇了正北的方向。
那是根據(jù)風(fēng)向、地理,以及他對那群倭人心理的判斷,所推測出的,最有可能的一條路線。
馬蹄踏在冰冷的土地上,發(fā)出沉悶而富有節(jié)奏的聲響。
沒有人說話。
每個人的胸中,都燃燒著一團火。
時間,在漫長的追擊中一點一滴地流逝。
夜空中最后一顆星辰隱去,東方地平線上,漸漸泛起一抹魚肚白。
拂曉,到了。
連續(xù)一夜的急行軍,即便是鐵打的漢子,臉上也露出了疲憊之色。
戰(zhàn)馬的鼻孔里,噴出大團大團的白氣。
“大人,要不要讓兄弟們稍作休整?”
曹文催馬上前,低聲問道。
許元的嘴唇有些干裂,但他只是搖了搖頭,目光依舊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的原野。
“再堅持一下?!?/p>
就在這時。
一名負責(zé)前出探查的斥候,如同一陣旋風(fēng)般從遠方疾馳而來。
“報!”
斥候在許元馬前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啟稟大人!”
“前方十里,發(fā)現(xiàn)一處河谷,谷中有……有火光!”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猛地一振。
許元的眼中,瞬間爆出一團精光。
“多少人?可曾看清?”
“距離太遠,看不真切。但能看到不少馬匹散在河邊,人數(shù)……恐怕不下數(shù)百。”
“火光……”
許元咀嚼著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這群畜生,還真是……悠閑啊。
他們似乎篤定,在這片前線與后方的交界地帶,不會有任何一支唐軍,能對他們造成威脅。
“好?!?/p>
許元點了點頭,眼中殺機畢露。
“傳令下去?!?/p>
“全軍下馬,綁住馬嘴,收斂聲息,悄悄跟進?!?/p>
“今日,便用他們的血,來祭奠下馬村那千條冤魂。”
“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