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仔細(xì)觀察著她的臉色,見她雖然神情還有些郁郁,但氣色紅潤,呼吸平穩(wěn),眼中也有了神采,便知她已無大礙。
剩下的,便是心病了,那需要慢慢調(diào)理,非一日之功。
“無妨,大病初愈,氣血兩虛,靜養(yǎng)幾日便好?!?/p>
他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公主殿下請先更衣,臣在殿外等候,稍后會為您開一副調(diào)理的方子。”
說罷,他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嗯……”
然而,他剛走到門口,身后便傳來一聲帶著痛苦的悶哼。
許元心中一緊,連忙回頭。
“公主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只見晉陽公主蹙著秀眉,那雙剛剛恢復(fù)了一些力氣的小手,正無力地垂在被子上。
“我……我感覺雙手沒什么力氣。”
她有些虛弱地解釋道,眼中帶著一絲無助。
“想……想穿衣服,也抬不起來?!?/p>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許元,然后,用一種近乎請求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讓許元差點當(dāng)場石化的話。
“許監(jiān)正,你……你能不能,幫我把衣服穿上?”
許元整個人都懵了。
他的大腦,有那么一瞬間是空白的。
什么?
幫她……穿衣服?
剛才情況緊急,為了救人,他可以拋開一切禮法。
可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救回來了,神志也清醒了。
再讓自己幫一個十二歲的公主穿衣服,那……那性質(zhì)可就完全變了!
“殿下!這……這萬萬不可!”
他想也不想便斷然拒絕。
“男女有別,于禮不合,臣萬萬不敢逾矩!”
晉陽公主聞言,那張本就紅撲撲的小臉,更是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她咬著嘴唇,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
但不知為何,一股倔強的情緒涌了上來。
“可是……”
她小聲地辯解道。
“剛才……剛才你不是都……都看完了么?”
“這……這有什么的。”
見許元依舊是一副“寧死不從”的表情,她眼珠一轉(zhuǎn),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我聽人說,在郎中的眼中,是沒有男女之別的,只有病人,不是么?”
這一句話,如同神來之筆,直接將了許元一軍。
許元張了張嘴,竟一時語塞。
是啊。
醫(yī)者眼中,并無男女之別。
這話,是他自己曾經(jīng)用來標(biāo)榜自己專業(yè)性的。
沒想到,今天卻被一個小姑娘拿來堵自己的嘴。
他看著晉陽公主那雙清澈又帶著一絲狡黠的眼睛,還有她那副確實很虛弱的模樣,心中天人交戰(zhàn)。
答應(yīng),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傳出去自己就是十惡不赦的登徒子。
不答應(yīng),似乎又顯得自己心有雜念,違背了“醫(yī)者仁心”的初衷,而且……萬一她真的沒力氣,著了涼,病情反復(fù)怎么辦?
最終,理智還是戰(zhàn)勝了情感。
或者說,一個醫(yī)生的責(zé)任感,戰(zhàn)勝了一個男人的避嫌之心。
“好?!?/p>
許元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感覺自己像是要上刑場一般。
他硬著生生地轉(zhuǎn)過身,走到床邊,拿起那件被解開的月白色中衣。
“我……盡量不看。”
他說著,竟真的閉上了眼睛。
他想,只要自己不去看,心中便能無愧。
然而,他卻低估了這件事的難度。
閉上了眼睛,觸覺便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他摸索著,想要幫她將中衣的帶子系上。
絲滑的衣料之下,是少女溫?zé)岫?xì)膩的肌膚,那觸感,如同最上等的暖玉,讓他指尖微微一顫。
“嗯……”
少女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嚶嚀,身體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許元的心,也跟著猛地一跳。
因為沒有睜開眼,反而讓他的手到處亂摸,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曖昧了幾分。
晉陽公主咬著嘴唇,小臉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卻又倔強地一動不動,只任由許元幫她把中衣整理好。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藥香與少女體香,兩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響。
終于,那最后一道系帶被打了個結(jié)。
許元如蒙大赦般松開手,連退兩步,這才睜開眼睛。
“殿下,請更衣完畢?!?/p>
他的聲音低啞,有些勉強鎮(zhèn)定,但動作卻極為利落,將外袍遞到榻前,又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她,不敢多看一眼。
晉陽公主輕輕嗯了一聲,雙手顫抖地將外袍披上,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半張緋紅的小臉和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這時,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fù)鲁觥?/p>
胸口果然暢快無比,再沒有那種窒息壓迫之感!
她心頭微微一喜,看向許元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復(fù)雜,說不清是羞澀還是感激,又或者……還有點別扭的小自豪?
門外傳來陣陣焦急而壓抑的腳步聲,還有李世民低沉而威嚴(yán)的呵斥:
“誰讓你們堵在這里?滾遠些!”
金吾衛(wèi)、太子李治、王德等人全都守在殿門之外,一個個神色緊張,如臨大敵。
就在此時,“吱呀”一聲,寢殿厚重的大門終于被推開了一條縫隙。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門內(nèi)——
只見許元站在門檻處,神情肅穆,從容拱手道:
“陛下、公主已醒,可以進來了?!?/p>
話音未落,他便側(cè)身讓路,讓李世民第一個沖進寢殿,其余眾人魚貫而入,各懷心思地環(huán)視四周。
晉陽公主已經(jīng)坐直身體,被褥整齊蓋至腰間,上身宮裝穿戴妥帖,僅有鬢發(fā)略顯凌亂,但小臉紅潤明亮,與先前奄奄一息判若兩人!
“兕兒!”
李世民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床前,一把握住女兒冰涼的小手,大拇指反復(fù)摩挲掌心脈搏,那雙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眸子里滿是擔(dān)憂與疼惜:
“感覺如何?可還難受?”
晉陽公主垂下長睫,小聲答道:
“父皇放心……女兒只是有些虛弱,并無大礙。”
說罷,她偷偷瞟了許元一眼,又飛快移開視線,把錦被往上拉了拉,將脖頸遮得只剩半張俏臉露在外面,好像這樣就能把剛才的一切全部藏起來似的……
太子李治跟到床邊,看見妹妹恢復(fù)精神,也是松了口氣,小聲嘀咕一句:“幸虧請來了許大人……”
其他幾個遠遠看著的御醫(yī)也松了一口氣。
“不愧為格物監(jiān)正,當(dāng)真妙手回春?。 ?/p>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不停,卻無人再提方才那場混亂與誤會,全當(dāng)沒看見一般,各自裝聾作啞,以免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