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許元卻在此時,臉上露出了一絲遲疑。
“只是……這法子,有些……有違禮法。”
“都什么時候了,還管什么禮法!”
李世民怒道。
“只要能救兕兒,就算是上天摘星,下海撈月,朕也準(zhǔn)了!”
許元看著床上氣息依舊微弱的李明達,知道不能再猶豫了。
救人如救火。
他心一橫,沉聲道:“好?!?/p>
“陛下,請您下令,包括您在內(nèi),所有人都退到殿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許元的聲音,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
眾人一愣。
李治和御醫(yī)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李世民也皺起了眉頭:
“為何要所有人都出去?”
許元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大步走到殿門前,親自將那厚重的殿門,關(guān)上了一半。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殿內(nèi)眾人,最后定格在床榻上。
“因為,臣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能有外人在場?!?/p>
他說著,竟徑直走向床邊,伸出手,似乎要去解晉陽公主的衣帶。
“住手!”
李世民的眼睛瞬間紅了,一聲雷霆暴喝,響徹整個寢殿。
“許元!你好大的膽子!”
“兕兒乃是金枝玉葉,千金之軀,豈容你這般輕?。 ?/p>
帝王之怒,再次降臨。
那股幾乎要將人碾碎的威壓,撲面而來。
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早已嚇得跪地求饒。
許元卻只是停下了動作,猛地回過頭,直視著李世民那雙噴火的龍目。
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有一種醫(yī)生面對無知家屬時的急切與不耐。
“陛下!”
他竟也提高聲音,喝了回去。
“胸中郁結(jié)之氣,非藥石可除,必須以特殊推拿之法,從膻中穴入手,順著氣脈,將其強行逼出體外!”
“此法要求對穴位拿捏精準(zhǔn)無比,不能有分毫之差,更不能隔著衣物!”
“再晚片刻,郁氣攻心,心脈徹底斷絕,屆時就真的是神仙難救了!”
許元的聲音,字字如刀,句句如錘,狠狠地砸在李世民的心上。
他甚至上前一步,逼視著這位九五之尊。
“陛下,現(xiàn)在,請您立刻出去!”
“您若信我,就將公主交給我。若是不信,臣現(xiàn)在馬上就走!”
這一番話,如當(dāng)頭棒喝。
李世民被他這番近乎呵斥的話,給吼得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許元,看著他眼中那片赤誠與焦急,看著他那不惜頂撞君王也要救人的決絕。
他心中的滔天怒火,竟像是被一盆冷水,瞬間澆滅。
是啊。
他怎么糊涂了。
許元是在救人,不是在做什么。
性命和顏面,孰輕孰重?
他若是在乎顏面,兕兒可能就真的沒命了!
想通了這一點,李世民眼中的暴虐緩緩?fù)嗜ィ《?,是深深的決斷。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許元,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兒。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
隨即,他猛地轉(zhuǎn)身,對著殿內(nèi)還處于震驚中的眾人,下達了命令。
“所有人都給朕出去!”
“退到殿外百步,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膽敢靠近一步者,殺無赦!”
“喏!”
李治、王德和一眾御醫(yī)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寢殿,便只剩下了李世民和許元,以及床榻上昏迷的李明達。
李世民走到殿門前,親自將那厚重的殿門緩緩合上。
“許元。”
在殿門即將徹底關(guān)閉的瞬間,他沙啞的聲音傳來。
“朕的兕兒,就交給你了?!?/p>
“砰?!?/p>
殿門,徹底緊閉。
李世民,這位大唐的皇帝,此刻就如同一尊門神,親自守在了門外。
殿內(nèi),恢復(fù)了絕對的安靜。
許元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將所有的情緒都拋之腦后。
他的眼中,再次只剩下了病人。
他走到床邊,看著那張?zhí)耢o而蒼白的小臉,重重的吸了一口氣。
“公主殿下,得罪了?!?/p>
說罷,他伸出略微有些顫抖的手,輕輕解開了那明黃色的宮裝羅帶。
絲滑的衣料褪去,露出了里面月白色的中衣。
許元盡量不去看那少女已微微有些起伏的曲線,將中衣也一并解開,使其平整地鋪在兩側(cè),露出了少女光潔平坦的胸口與小腹。
縱然他心中已是心無雜念,可當(dāng)那一片如玉的肌膚映入眼簾時,依舊感覺一股熱氣直沖腦門。
一滴溫?zé)岬囊后w,從鼻腔中滴落。
他下意識地一抹,竟是鼻血。
該死。
許元心中暗罵一句,連忙仰起頭,用手指捏住鼻梁,同時從醫(yī)療箱里迅速拿出一小團棉花塞住。
救人要緊。
他強迫自己拋開一切雜念,將目光鎖定在需要施術(shù)的穴位上。
他的神情,變得無比專注。
他的手指,緩緩抬起,并攏,帶著一股溫?zé)岬膬?nèi)力,精準(zhǔn)無比地落在了少女胸口正中的膻中穴上。
穩(wěn)、準(zhǔn)、沉。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指下那股若有若無的郁結(jié)之氣。
找到了。
下一刻,他的手指開始以一種特定的韻律,緩緩地、卻堅定地向下推拿。
力道由輕到重,由淺入深,仿佛在引導(dǎo)著一股迷途的氣流,為它尋找正確的出口。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緩慢。
許元的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終于。
當(dāng)他的手指,推至最后一處關(guān)鍵穴位時。
“咳……咳咳……”
床榻上的少女,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咳嗽。
緊接著,她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悠長的、帶著一絲濁氣的氣息。
成了!
許元心中一喜,指下的那股淤塞之感,已然消失無蹤。
他緩緩收回手,只見晉陽公主那一直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蒼白的小臉上,也迅速地漫上了一層健康的紅暈。
不過,她那一口濁氣雖被許元的推拿之法從心脈逼出,卻并未能順暢地排出體外。
它上涌至喉間,便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死死地卡在那里。
晉陽公主的眉頭剛剛舒展,便又痛苦地蹙起。
她的小臉漲得通紅,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似是想要咳嗽,卻又咳不出來。
不好!
許元心中警鈴大作。
這口氣若是排不出來,倒灌回胸腔,剛剛所做的一切,便前功盡棄!
甚至?xí)驗檫@股濁氣的沖擊,導(dǎo)致心脈二次受損,那便真的回天乏術(shù)了。
怎么辦?
電光石火之間,許元的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
用手去拍背?
不行,力道不好控制,反而可能傷及臟腑。
用針去刺喉間的穴位?太險了,稍有不慎,便會傷及要害。
時間,已不容許他有絲毫的猶豫。
看著李明達那張因窒息而逐漸轉(zhuǎn)為青紫的小臉,許元眼中閃過一抹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