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了。
他親口承認(rèn),自己輸了!
嘩——
全場嘩然!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qiáng)烈的嘩然!
慧基禪師,玄奘高徒,長安城年輕一輩中最負(fù)盛名的僧人,竟然……就這么干脆利落地認(rèn)輸了?
而且看他的樣子,沒有半分不甘,反而充滿了喜悅和感激!
這……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張顓渾身一軟,徹底癱倒在地,面如死灰,眼神中只剩下無盡的絕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慧基禪師卻仿佛沒有看到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也沒有理會(huì)癱倒在地的張顓。
他再次對著許元合十一禮。
“貧僧今日得聞大道,心有所悟,需即刻返回寺中靜思,先行告辭了?!?/p>
說罷,他頓了頓,臉上露出誠摯的笑容。
“待貧僧將施主的高見,告知家?guī)熜史◣?,想必家?guī)熞捕〞?huì)想與施主見上一面?!?/p>
“他日施主若有閑暇,還請務(wù)必移步大慈恩寺,貧僧定會(huì)為施主引薦?!?/p>
“屆時(shí),貧僧再與施主,共論佛法?!?/p>
說完,他也不等許元回答,更不管在場眾人的反應(yīng)。
轉(zhuǎn)身,邁步,衣袂飄飄,帶著滿身的禪意與剛才的感悟,就這么灑脫地離開了星羅莊,
只留下一個(gè)從容的背影,和滿場石化的人群。
許元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也是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大師,慢走?!?/p>
目送慧基禪師的身影消失在水榭的盡頭,許元收回目光,臉上的笑意淡淡,仿佛剛才那場石破天驚的論道,只是一場尋常的清談。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了那個(gè)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的張顗身上。
“張公子,論道已畢,勝負(fù)已分?!?/p>
“一萬兩的賭注,是不是也該兌現(xiàn)了?”
此言一出,眾人猛然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對啊!
還有賭注!
又是一萬兩!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張顓身上。
那目光中,再無半分同情,只剩下看好戲的玩味。
張顓身子一顫,嘴唇哆嗦著,一個(gè)字也說不出來。
一萬兩。
又是一萬兩!
他剛剛才湊了一萬兩還給許元,如今又要輸?shù)粢蝗f兩?
許元見他不語,也不催促,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一旁的盧照鄰。
“盧兄,有勞了。”
盧照鄰此刻看著許元的眼神,早已是敬佩得五體投地,聞言立刻會(huì)意。
“許兄放心?!?/p>
他一拱手,轉(zhuǎn)身便走向了方才眾人湊錢的地方。
片刻之后,他便捧著幾個(gè)沉甸甸的錦盒走了回來。
“許兄,這是方才張公子第一場所押之物。”
“有前朝大家的字畫,有西域進(jìn)貢的寶玉,還有幾張長安城中各大商號的銀票……”
盧照鄰將東西一一擺在許元面前的案幾上,公事公辦。
張顓看著那些自己心愛的珍玩,眼珠子都紅了。
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嘶聲道:“不行!那些都不是我的,那些是諸位朋友一起湊的,怎么能算在我一人頭上?”
明顯,面對這兩萬兩的巨額債務(wù),他這是要耍賴了。
眾人眼中都露出鄙夷之色。
輸了詩,輸了道,如今連人品也要輸?shù)靡桓啥裘矗?/p>
許元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哦?”
“張公子的意思是,想賴賬?臉都不要了?”
“我沒有!”
張顓梗著脖子,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你我方才做賭,這些都是諸位朋友湊齊的,理應(yīng)算是他們輸?shù)?,又豈能算在我頭上?”
“這些東西,你不能動(dòng)!”
他死死地護(hù)住那些財(cái)物,像是護(hù)著自己最后的尊嚴(yán)。
“呵呵?!?/p>
許元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似乎也懶得與他多費(fèi)唇舌。
就在此時(shí),一個(gè)清冷如玉石相擊的聲音,從畫舫上傳來。
“張公子此言差矣。”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晉陽公主李明達(dá)不知何時(shí)已站到了船頭。
她身姿窈窕,面罩輕紗,一雙鳳目清亮如水,此刻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方才許縣令與慧基禪師論道之前,本宮聽得清清楚楚?!?/p>
“在場諸位,想必也都聽見了?!?/p>
晉陽公主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gè)水榭。
“既然如此,那現(xiàn)在張公子想要耍賴,豈不丟了人品?”
“張公子,本宮說的,可有錯(cuò)?”
公主殿下親自下場作證了!
張顓的臉,“唰”地一下,血色盡褪,變得慘白如紙。
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可迎上晉陽公主那清冷的目光,卻一個(gè)字都說不出來。
他敢當(dāng)著大家的面兒不要臉,敢跟許元耍賴,卻萬萬不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給他一百個(gè)膽子也不敢。
“噗通?!?/p>
張顓雙腿一軟,再次癱倒在地,這一次,眼中再無掙扎,只剩下無盡的死灰。
晉陽公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目光轉(zhuǎn)向許元時(shí),卻已然帶上了幾分柔和與笑意。
“許大人,公道自在人心?!?/p>
“多謝公主殿下主持公道。”
許元嘴角一揚(yáng),對著畫舫的方向,長長一揖。
這小妮子,關(guān)鍵時(shí)候倒是出來幫了自己一腳。
有了公主的金口玉言,一切便再無懸念。
盧照鄰直接命人將那些財(cái)物打包,送到了許元身邊。
張顓失魂落魄地被人扶著,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星羅莊。
他甚至不敢再看許元一眼,那道身影,已經(jīng)成了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灰溜溜的背影,在眾人眼中,顯得無比蕭索與可笑。
張顓一走,水榭中的氣氛頓時(shí)為之一變。
方才的劍拔弩張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熱烈而又微妙的氛圍。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許元身上。
“這位……這位許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詩才驚世,連佛法玄理都有如此見地,簡直……簡直不是凡人!”
“我只聽說他此前是涼州長田縣令,沒想到竟是這般潛龍?jiān)跍Y的人物。”
人群中響起了壓抑不住的議論聲,人們都在打聽著許元的來歷。
那些原先對許元不屑一顧的勛貴子弟,此刻的眼神已經(jīng)徹底變了。
他們紛紛端著酒杯,主動(dòng)上前。
“許兄,在下工部侍郎之子,余慎,久仰許兄大名,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
“許大人,我是李軒,許大人那首《重陽思親》,必將名傳千古!”
盧照鄰更是直接站到了許元身邊,儼然一副至交好友的模樣,為他引薦著各路才俊。
“許兄,這位是……”
面對著雪片般涌來的結(jié)交之意,許元始終保持著溫和的微笑。
他既不倨傲,也不諂媚,與每個(gè)人都從容應(yīng)對,談吐有度,滴水不漏。
這份氣度,更是讓眾人暗暗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