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李世民聲音再次在太極殿中響起。
“東征高句麗,乃為大唐萬世基業(yè)?!?/p>
“此事,已定?!?/p>
“諸位愛卿要做的,不是在此空談天命,徒費口舌。”
他的視線,最后落在了許元的身上,那眼神中的寒意,幾乎要將空氣凍結(jié)。
“而是各司其職,為大軍出征,做好萬全之備。”
“退朝?!?/p>
話音落,李世民猛地一甩龍袍,轉(zhuǎn)身便向殿后走去,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那明黃色的背影,決絕而又孤高。
“恭送陛下?!?/p>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遲遲響起,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顫栗。
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殿內(nèi)那股幾乎令人窒息的壓力,才悄然散去。
官員們?nèi)缑纱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臉上神色各異,有驚嘆,有后怕,有欽佩。
而許元,卻只是平靜地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得意,也看不出絲毫的畏懼,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君臣對峙,與他毫無干系。
只是心中有些惋惜,這樣都沒能激怒李世民,著實有些意外。
他跟隨著人流,緩緩向殿外走去。
出了太極殿,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許元瞇了瞇眼,看著眼前這巍峨連綿的宮殿群,一時間有些茫然。
長安。
他來了。
可然后呢?
李世民賜了他一座宅邸,可那宅子在哪條街,哪個坊,他一概不知。
他正琢磨著是不是該隨便找個看起來面善的官員問問路,一個略顯尖細的嗓音,自身后響了起來。
“許大人,請留步?!?/p>
許元回頭。
只見一個身穿內(nèi)侍官服的中年太監(jiān),正滿臉堆笑地快步向他走來。
正是先前引他入宮的王公公。
“王公公?!?/p>
許元拱了拱手,神色平靜。
王公公走到近前,對著許元躬了躬身,姿態(tài)放得比之前還要低上幾分。
“許大人,可是要去陛下欽賜的府???”
“正是。”
許元點頭,心中了然。
這不是偶遇,這是監(jiān)視。
李世民那家伙,果然還是不放心自己。
“那可巧了?!?/p>
王公公笑得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
“陛下早有吩咐,讓咱家在此等候大人,送大人去府上安頓?!?/p>
“有勞公公了?!?/p>
許元不動聲色地說道。
“許大人客氣了,這都是咱家分內(nèi)之事,大人,請?!?/p>
王公公在前面引路,腰桿微微佝僂,步子邁得又快又穩(wěn),顯然是宮中老手。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重重宮門,許元一言不發(fā),只是默默打量著這皇城的格局。
出了皇城,一輛早已備好的馬車等在路邊。
上了馬車,一路行去,長安城的繁華景象,如畫卷般在眼前展開。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與長田縣的井然有序不同,這里多了一份帝都獨有的喧囂與貴氣。
約莫一刻鐘后,馬車緩緩?fù)A讼聛怼?/p>
“許大人,到了?!?/p>
王公公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許元掀開車簾,走了下去。
眼前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朱紅色的門楣,門口立著兩尊石獅子,雖然算不上頂級豪門,但也絕非尋常人家可比。
地段清幽,鬧中取靜,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大門早已敞開,院內(nèi),四名男仆,兩名侍女,正垂手而立,低著頭,神情恭敬中帶著一絲緊張。
“許大人,這便是陛下賜下的宅子,里面的一應(yīng)物件,都是宮里撥出來的?!?/p>
王公公指著院內(nèi),介紹道。
“這六個下人,也是陛下特意挑選的,都還算機靈?!?/p>
他將一串鑰匙和一份地契文書,雙手奉上。
“您點點數(shù),若是沒什么問題,咱家就該回去復(fù)命了?!?/p>
許元接過東西,掃了一眼,便揣入懷中。
“一切都好,有勞王公公費心了?!?/p>
“不敢當,不敢當?!?/p>
王公公連連擺手,臉上掛著職業(yè)性的笑容,轉(zhuǎn)身便要告辭。
“公公慢走?!?/p>
許元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王公公腳步一頓,疑惑地轉(zhuǎn)過身來。
“許大人還有何吩咐?”
許元笑了笑,從袖中摸出一物,快步上前。
那是一錠足四五兩重的金子,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澤。
他沒有多言,只是趁著與王公公錯身的瞬間,不著痕跡地將那錠金子塞進了對方寬大的袖袍之中。
動作行云流水,快得讓旁人根本無法察覺。
王公公的身子猛地一僵。
袖中的沉重與冰涼,讓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下意識地捏了捏,那堅硬的觸感,確認了那是什么。
金子。
而且分量不輕。
“公公一路辛苦,這點茶水錢,不成敬意,還望公公莫要嫌棄?!?/p>
許元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王公公的臉上,瞬間綻開了一朵菊花。
他迅速調(diào)整好表情,壓低聲音,湊到許元耳邊。
“許大人您這可真是……太客氣了。”
“以后在宮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咱家?guī)兔Φ模笕吮M管托人捎個話?!?/p>
“咱家別的本事沒有,跑跑腿,遞遞話,還是使得的?!?/p>
這句話,便是一份承諾。
“那就多謝公公了。”
許元微微一笑。
目的,達到了。
送走了滿心歡喜的王公公,許元這才轉(zhuǎn)身,走進了屬于自己的院子。
管他呢,既然暫時死不了,那就先享受享受吧。
既來之,則安之!
他抬眼,看向院中還站著的那六個人。
四名男仆看上去約莫十七八歲,身形挺拔,眼神靈動。
兩名侍女,則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個清秀可人,一個明眸皓齒,都算得上是難得的美人胚子。
他們依舊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等待著新主人的訓(xùn)話。
許元踱步到他們面前,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很溫和,沒有絲毫官老爺?shù)募茏印?/p>
“都抬起頭來?!?/p>
六人聞言,遲疑了一下,這才緩緩抬起頭,目光中帶著好奇與不安。
“你們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的?”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男仆,壯著膽子先開了口。
“回……回大人,小人叫石頭,我們……我們都是從掖庭宮挑出來的,本是要送進宮里伺候貴人的。”
送進宮里伺候貴人?
許元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怪不得。
這幾個下人,無論是相貌還是精氣神,都遠超尋常府邸的仆役。
原來是預(yù)備役的宮女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