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皇城后。
冰冷的夜風(fēng)迎面吹來,夾雜著細碎的雪花,瞬間驅(qū)散了殿內(nèi)的酒氣與暖意。
宮道上,內(nèi)侍提著燈籠在前方引路,昏黃的光暈照亮了腳下一小片積雪的地面。
許元與洛夕、高璇并肩而行。
高璇依舊沉默寡言,只是安靜地跟在身側(cè)。
而洛夕,卻似乎與高璇極有話說。
“璇璣妹妹,長安的冬天就是這樣,風(fēng)又干又冷,不像你們遼東,冷得純粹?!?/p>
洛夕的聲音很輕,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軟。
高璇似乎有些意外,側(cè)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回道。
“洛夕姐姐說的是,這里的冷,似乎能鉆進骨頭里?!?/p>
“是吧?所以要多穿些,明日我讓下人給你備一件狐裘披風(fēng),我們府上的料子可好了?!?/p>
“這……怎好勞煩姐姐?!?/p>
“哎呀,這有什么勞煩的,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p>
洛夕說著,竟很自然地挽住了高璇的手臂,將她冰涼的手握在了自己溫暖的掌心里。
高璇的身子微微一僵,似乎有些不適應(yīng)這樣的親近,但卻沒有掙脫。
許元走在另一側(cè),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發(fā)現(xiàn),自從出了甘露殿,洛夕便一直主動與高璇搭話,從長安的風(fēng)土人情,聊到衣食住行,甚至還聊起了女子間的胭脂水粉。
而一向清冷孤傲,在軍中幾乎不與人言的高璇,竟也一一回應(yīng),雖然話語不多,但態(tài)度卻并不抗拒。
甚至,當(dāng)洛夕湊到她耳邊,不知說了句什么悄悄話時,高璇那被面紗遮住的嘴角,都似乎微微向上揚了一下。
那雙清冷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這一幕,何其熟悉。
許元清楚地記得,當(dāng)初晉陽公主第一次來長田縣時,也是這般光景。
洛夕就是用這種春風(fēng)化雨般的溫柔與親近,迅速地化解了晉兄與自己之間的那層隔閡,讓兩個本該是情敵的女子,變成了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
他看著身邊的兩個女子,一個溫婉如水,一個清冷如冰,此刻卻親密地湊在一起低聲私語,時不時發(fā)出一兩聲輕笑,將他這個正主晾在了一邊。
許元摸了摸鼻子,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感慨。
洛夕的這份本事,當(dāng)真是獨一無二。
……
回到府上。
府邸雖是新賜,但王德早已派人提前打理得井井有條,燈火通明,下人們也已各就各位。
許元簡單吩咐了幾句,便讓下人帶著高璇先去早已備好的客院休息。
“璇璣公主,你一路舟車勞頓,今日也受驚了,早些歇息吧。”
“府里若有任何不習(xí)慣的地方,盡管跟下人說,或者……跟洛夕說也行。”
高璇對著許元微微屈膝一禮,聲音清冷。
“多謝侯爺。”
她又轉(zhuǎn)向洛夕,眼神柔和了許多。
“那便有勞洛夕姐姐了?!?/p>
“妹妹快去吧,明日姐姐再去找你說話?!?/p>
洛夕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
待到高璇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盡頭,許元才收回目光,拉著洛夕的手,走進了主臥。
暖爐燒得正旺,房間里溫暖如春。
月兒早已備好了熱水,伺候兩人簡單洗漱過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許元看著正坐在梳妝臺前,解下發(fā)簪,任由一頭青絲如瀑般散落的洛夕,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他從身后走上前,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香肩上,鼻尖是她發(fā)絲間熟悉的馨香。
“夫人?!?/p>
“嗯?”
洛夕從銅鏡中看著他,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鼻音。
許元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洛夕明知故問,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就是……高璇?!?/p>
許元組織了一下語言。
“她隨我在軍中的時候,我與她同行數(shù)月,她都很少跟我說話?!?/p>
“整個人就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從未見她笑過?!?/p>
“可今晚,這才多久的功夫,你就把她逗笑了?!?/p>
許元是真的好奇。
他自問看人的本事不差,卻也從未真正走進過高璇的內(nèi)心。
可洛夕,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了。
聽到這話,洛夕轉(zhuǎn)過身來,伸出纖纖玉指,輕輕點了一下許元的額頭,眼中滿是俏皮的笑意。
“夫君忘了奴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許元一怔。
洛夕輕笑一聲,靠在他的懷里,幽幽地說道。
“奴家當(dāng)年,可是云舒坊的花魁呢?!?/p>
“迎來送往,察言觀色,與人交際,那可是吃飯的本事。”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自嘲,又帶著幾分小小的得意。
“況且……”
她話鋒一轉(zhuǎn),抬起頭,那雙會說話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許元,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
“即將嫁給我家許郎的人,除了我,另外兩位,一位是金枝玉葉的帝國公主,一位是身負國仇家恨的亡國公主?!?/p>
“奴家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風(fēng)塵女子出身?!?/p>
“我要是不主動些,跟她們把關(guān)系處好了,以后進了門,身份地位都不如她們,萬一被她們聯(lián)合起來冷落了,欺負了,那可怎么辦呀?”
她說著,還故意擠了擠眼睛,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這話雖然是玩笑,但許元聽著,心中卻是一疼。
他知道,洛夕看似云淡風(fēng)輕,但她的內(nèi)心深處,又何嘗沒有一絲不安呢?
是啊。
一個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
一個是身系大唐與高句麗王族關(guān)系的前朝公主。
唯有洛夕,無依無靠,她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許元的心瞬間被一股愧疚與憐惜填滿。
他猛地收緊手臂,將那具柔軟的嬌軀死死地禁錮在懷中,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
“胡說!”
“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許元的大老婆?!?/p>
“你的地位,誰也動搖不了,就算是晉陽,是公主,也不行!”
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劇烈心跳,和那霸道又不失溫柔的力度,洛夕眼眶一熱,心中最后那一絲不安,也徹底煙消云散。
她將臉頰深深地埋進他的懷里,悶悶地“嗯”了一聲。
許元卻覺得這樣還不夠。
他低下頭,準確地攫住了那兩片溫潤的紅唇。
下一刻,他攔腰將她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
“呀!”
洛夕發(fā)出一聲驚呼,雙手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俏臉瞬間紅透。
“夫君……昨天……昨天你折騰了人家那么久……”
“現(xiàn)在天還沒全黑呢……”
她的聲音細若蚊蠅,帶著羞赧和一絲求饒的意味。
許元將她輕輕放在柔軟的錦被上,欺身而上,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畔,聲音沙啞而霸道。
“那又如何?”
“我的夫人受了委屈,為夫自然要好好補償?!?/p>
羅帳輕垂,遮住了滿室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