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許元低頭看著懷中睡顏恬靜的洛夕,她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
呼吸均勻,帶著一絲蘭花的清香。
許元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從系統(tǒng)發(fā)布了那個任務(wù)之后,他一直都在想辦法讓李世民賜死自己。
可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似乎是李世民用長田縣的一切威脅他的時候開始吧?他似乎沒有再那么想死了。
現(xiàn)在……
他低頭,看著懷中這個將自己全身心托付給他的女人。
他想起了長田縣。
想起了方云世那張總是寫滿“縣尊英明”的臉。
想起了周元那憨厚卻堅定的眼神。
想起了張羽和曹文等人帶著斥候營的兄弟們,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邁。
想起了長田縣的每一個百姓,見到他時,那發(fā)自肺腑的尊敬與愛戴。
這個時空,似乎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有了他舍棄不掉的東西。
他不再是那個一心求死的孤魂。
他有了牽掛。
或許……一直留在這里,也不錯。
許元伸出手,輕輕拂開洛夕臉頰邊的一縷秀發(fā),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
接下來的半個月,日子過得平靜而愜意。
許元每天按部就班地去軍器監(jiān)當(dāng)值。
白日里,他便在熱火朝天的工坊中,與工匠們一同研究圖紙,改進(jìn)高爐,監(jiān)督著新式武器的鍛造進(jìn)程。
到了晚上,他便會準(zhǔn)時回到許府。
而府中,總有一盞溫暖的燈火和一道溫柔的身影在等著他。
洛夕漸漸適應(yīng)了自己女主人的新身份。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強顏歡笑、八面玲瓏的云舒坊頭牌。
她開始學(xué)著為許元洗手作羹湯。
一開始,自然是手忙腳亂,不是忘了放鹽,就是不小心把菜燒糊。
每當(dāng)這時,她總會羞紅了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而許元卻毫不在意,每次都將那些味道古怪的菜肴吃得干干凈凈,然后笑著刮一下她鼻尖上不小心蹭到的灶灰。
除了柴米油鹽,兩人更多的時候,是在書房中度過。
許元處理公務(wù)時,她便在一旁安靜地研墨。
許元練字時,她便在一旁素手撫琴,悠揚的琴聲伴著淡淡的墨香,歲月靜好。
偶爾,許元也會興致來了,手把手地教她畫幾筆山水。
溫香軟玉在懷,紅袖添香夜讀。
神仙眷侶,大抵也不過如此。
而每個夜晚,當(dāng)褪去衣衫,共赴巫山云雨之時,更是極致的纏綿與快活。
……
與許府的溫馨寧靜不同,長安城的朝堂之上,卻是暗流涌動。
太極宮,甘露殿。
李世民坐在龍椅之上,手里把玩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玉如意,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那笑容,燦爛得讓殿下的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都覺得有些晃眼。
“輔機,玄齡,你們猜猜,這次抄沒了那幾家商行,到今天為止,朕的內(nèi)帑充裕了多少?”
李世民的聲音里滿是快慰。
長孫無忌捋著胡須,沉吟道:“陛下雷霆手段,想來收獲頗豐,臣猜……或已經(jīng)有五六百萬貫?”
房玄齡則更為大膽一些:
“那幾家商行背靠世家,富可敵國,臣斗膽猜個八百萬貫。”
“哈哈哈!”
李世民發(fā)出一陣暢快至極的大笑,龍袍下的身軀都因快意而微微顫抖。
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不對,都猜少了?!?/p>
他收斂笑容,眼中精光一閃,緩緩?fù)鲁鲆粋€讓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同時倒吸一口涼氣的數(shù)字。
“一千五百萬貫!”
嘶!
饒是兩位宰相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此刻也是面露駭然之色。
一千五百萬貫!
這幾乎相當(dāng)于大唐國庫一整年的歲入了!
“那些個蠹蟲,平日里趴在朝廷身上吸血,這次,總算是讓他們連本帶利地吐了出來!”
李世民冷哼一聲,將玉如意重重地放在案幾上。
“有了這筆錢,東征高句麗的軍資,便再無后顧之憂!”
房玄齡躬身道:“陛下圣明,此舉一則充盈國庫,二則敲山震虎,讓那些世家有所收斂,實乃一箭雙雕之妙計?!?/p>
李世民得意地笑了起來,目光轉(zhuǎn)向長孫無忌,帶著幾分調(diào)侃。
“輔機啊,朕可聽說,那幾家商行里,還有你長孫家的一些干股?”
長孫無忌老臉一紅,連忙躬身請罪。
“陛下恕罪,是臣管教不嚴(yán),家中確有幾個不成器的子弟與那些奸商有所牽連,臣已將他們重重責(zé)罰,并將所有干股收益盡數(shù)上繳國庫,不敢有分毫私藏?!?/p>
“罷了罷了?!?/p>
李世民擺了擺手,他也就是隨口敲打一下。
“朕知道你。不過……”
他話鋒一轉(zhuǎn),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們說,朕該如何賞賜許元那小子?”
“這次能有如此大的收獲,他可是首功。”
提到許元,李世民的眼神里滿是欣賞。
這個年輕人,總能給他帶來驚喜。
若是……
李世民嘴角一揚,他早有打算,如果可以的話,他要用皇室的身份,徹底栓牢許元,以保證許元對大唐的完全忠心。
為此,他不惜特允自己最心愛的女兒晉陽公主與許元來往。
想來,許元應(yīng)該不會拒絕吧?
然而,就在李世民幻想著未來的時候,內(nèi)侍王德邁著小碎步,悄無聲息地走了進(jìn)來,躬身在李世民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世民臉上的笑容,在聽到王德的稟報后,一點一點地凝固了。
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解。
能讓陛下瞬間變臉的,會是什么事?
李世民揮手讓王德退下,沉默了許久。
他的臉色,顯得異常復(fù)雜。
有惱怒,有惋惜,還有一絲……糾結(jié)。
剛剛他還想著把晉陽嫁給許元呢!
可現(xiàn)在……
王德剛剛稟報,許元前些日子,竟從云舒坊贖了個花魁回家,日日同進(jìn)同出,恩愛非常,儼然已是許府的女主人。
一個青樓女子!
李世民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倒不是瞧不起青樓女子,可問題是,許元若娶了那女子為正妻,自己的晉陽公主總不能嫁過去做小吧?
他大唐最尊貴的嫡出公主,豈能為人妾室?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若是不把晉陽嫁給他……李世民又覺得實在可惜了這么一個驚才絕艷的年輕人。
一時間,這位殺伐果斷、開創(chuàng)了貞觀之治的千古一帝,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如何是好?
他心中煩悶,起身在殿中來回踱步,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腰間的玉帶。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大氣都不敢出,只能靜靜地看著。
整個甘露殿,落針可聞。
就在李世民糾結(jié)萬分,不知如何是好之際。
殿外,一名小黃門快步跑了進(jìn)來,臉上帶著喜色,跪地高呼。
“啟稟陛下!”
“天降祥瑞!”
“長安城,下雪了!”
李世民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向殿外。
只見不知何時,原本晴朗的天空,已變得鉛灰。
一片片潔白的雪花,正從天穹之上,洋洋灑灑,飄落而下。
這是貞觀十八年,長安城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