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向,在這一瞬間,徹底變了。
洛夕那雙美眸,此刻正異彩連連地緊緊盯著許元,那眼神中,除了震撼,更多了幾分濃得化不開的好奇。
她再次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
“許大人的這首詩,另辟蹊徑,不寫宮闕之雄偉,不寫萬邦之來朝,而是截取了一副長安游俠的行樂圖。”
“以小見大,以動寫靜,寥寥二十字,卻畫面感十足,仿佛一位白馬少年郎,就這么迎著春風(fēng),踏花而來,帶著滿身的陽光與笑意,闖入了我們的眼中?!?/p>
“這等才情,這等構(gòu)思,小女子……佩服?!?/p>
她對著許元,深深地,行了一個萬福。
這個男人,給她的驚喜,實(shí)在是太大了。
而另一邊,張顗的臉色,早已難看到了極點(diǎn)。
從洛夕念出第一句詩開始,他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
待到整首詩念完,聽著周圍人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聽著洛夕那毫不掩飾的激賞,他的臉,已經(jīng)由紅轉(zhuǎn)青,由青轉(zhuǎn)白,最后漲成了豬肝色。
他輸了。
輸?shù)脧貜氐椎?,毫無懸念。
最讓他感到屈辱的是,對方寫出這首足以流傳后世的絕妙好詩,幾乎沒花任何時間。
那份從容,那份寫完后便喝酒吃果的淡然,根本不是裝出來的。
而是絕對的自信。
一種根本沒把他張顗放在眼里的自信。
周圍人的目光,此刻也變了味。
同情,憐憫,還有一絲幸災(zāi)樂禍。
這些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他的臉上,讓他無地自容。
“第一關(guān),詩?!?/p>
洛夕清雅的聲音,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也為這場比試,做出了最終的裁決。
“張公子的詩,氣勢磅礴,已是難得的佳作。”
她先是肯定了張顗。
隨即話鋒一轉(zhuǎn)。
“但這位公子的詩,意境更勝一籌,且……用時更短?!?/p>
“故,此關(guān),這位公子勝?!?/p>
張顗的身體晃了晃,雙拳緊握,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
他雖然狂傲,卻不是不識貨的蠢材。
他聽得出許元那首詩里的不凡,也明白自己輸?shù)貌辉?/p>
只是這份當(dāng)眾被人踩在腳下的恥辱,讓他幾乎要發(fā)狂。
“好……很好?!?/p>
“我們,還有第二關(guān)?!?/p>
張顗沒有再爭辯什么,因?yàn)槿魏螤庌q,在絕對的實(shí)力面前,都只會顯得更加可笑。
他要做的,是在下一關(guān),把今天丟掉的臉面,全都找回來。
洛夕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侍女將筆墨紙硯撤下。
她走到二人中間,宣布了第二關(guān)的規(guī)則。
“第二關(guān),棋術(shù)?!?/p>
“小女子不才,于弈棋之道,略懂一二?!?/p>
她的目光在二人臉上一掃而過。
“便由小女子,分別與二位郎君對弈一局。”
“勝負(fù)倒在其次,只需棋力能得小女子認(rèn)可,便算過關(guān)?!?/p>
“若二位皆能過關(guān),則以對弈過程中的表現(xiàn),分個高下。”
這個規(guī)則,聽起來似乎比作詩要寬松一些。
張顗一聽,眼中頓時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論詩,他今日確實(shí)是遇到了妖孽。
但論棋,他同樣有著絕對的自信。
他的棋藝,師從國手,在長安城的年輕一輩中,鮮有敵手。
“我先來!”
不等許元開口,張顗便搶先一步,沉聲說道。
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了。
許元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做了個請的手勢。
很快,一張精致的棋盤被擺在了中央,黑白兩色的玉石棋子,在燈火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洛夕款款落座,素手拈起一枚白子。
“張公子,請?!?/p>
張顗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全神貫注地投入到了棋局之中。
這一局棋,對他來說,只許勝,不許敗。
棋局開始。
周圍的人群也安靜了下來,圍在四周,靜靜觀戰(zhàn)。
洛夕落子,優(yōu)雅從容,棋風(fēng)飄逸靈動,如春風(fēng)拂柳,看似柔和,實(shí)則暗藏機(jī)鋒。
而張顗,此刻一掃之前的浮躁,變得沉穩(wěn)無比,他落子果決,步步為營,棋風(fēng)大開大合,充滿了侵略性,如猛虎下山,氣勢逼人。
一時間,棋盤之上,風(fēng)云變幻,殺機(jī)四伏。
所有人都看得屏息凝神。
就連許元,也收起了那份懶散,目光落在了棋盤上,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姓張的,棋力倒確實(shí)不弱。
時間,在黑白棋子的交替落下中,緩緩流逝。
一炷香。
兩炷香。
轉(zhuǎn)眼間,半個時辰過去了。
棋盤上的棋子,已經(jīng)密密麻麻,犬牙交錯,局勢變得異常膠著。
洛夕的額頭上,也沁出了一層薄汗。
她原本以為,以自己的棋力,應(yīng)對張顗應(yīng)該綽綽有余。
卻沒想到,對方的棋力之高,竟遠(yuǎn)超她的預(yù)料。
有好幾次,她都險些陷入對方布下的陷阱之中。
又過了許久,當(dāng)洛夕落下最后一子時,她看著棋盤上的局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平局。
竟然是平局。
她抬起頭,看向?qū)γ娴膹堫?,那雙美眸中,充滿了驚嘆。
“張公子的棋力,竟已至此等地步?!?/p>
“小女子,佩服。”
這番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嘆。
滿堂再次嘩然。
誰都知道,洛夕姑娘不僅才貌雙絕,棋藝在整個平康坊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尋常的國手都未必是她的對手。
這張顗,竟然能跟她下成平局?
這棋術(shù),當(dāng)真是高明。
張顗的臉上,終于再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站起身,對著洛夕拱了拱手。
“承讓了?!?/p>
隨后,他轉(zhuǎn)過身,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看向了許元,心中冷哼一聲。
小子,詩才上我輸你一籌,但這棋藝,我看你如何能及我。
詩才,他認(rèn)栽。
可這弈棋之道,乃是國手親傳,是他浸淫十?dāng)?shù)載的得意之技。
他就不信,眼前這個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鄉(xiāng)下縣令,還能在這棋盤之上,翻了天去。
張顗身后的跟班們,立刻心領(lǐng)神會,再次鼓噪起來。
“聽到了嗎?我家公子與洛夕姑娘弈成平局,這棋力,放眼整個長安,年輕一輩中誰人能及?”
“就是,某些人剛剛靠著一首歪詩僥幸贏了一局,就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待會兒可別連棋子都不知道怎么拿,那才叫貽笑大方?!?/p>
譏諷之聲再次響起,刺耳,卻又帶著幾分底氣。
畢竟,能與洛夕下成平局,這份棋力做不得假,是實(shí)打?qū)嵉恼婀Ψ颉?/p>
周圍的看客們,也紛紛點(diǎn)頭,看向許元的目光,又帶上了幾分審視與懷疑。
剛剛那首詩帶來的震撼,似乎被這場精彩的對弈沖淡了不少。
“這位公子的詩才,確實(shí)驚艷,可這棋藝嘛,就不好說了?!?/p>
“是啊,弈棋之道,講究的是童子功,非一日之寒。張公子能有此造詣,定是下了苦功的?!?/p>
“看來這第二局,勝負(fù)已分了?!?/p>